第42章

  “小露。”大伯开口。
  宁瑰露知道他也要发表两句意见,无奈地“哎”一声。
  大伯敲打她:“你爸妈明年就退了,你也该定定心了。”
  宁瑰露自打成年后就很少思量起她那对造两个孩子出来就不管事了的便宜爹妈,一时愣了愣:“明年?四月吗?”
  “嗯。”大伯应一声。
  “你呀你,心大如斗,这么大的事一点都不上心!”大伯母拍了她大腿一下,“毕竟是爸爸妈妈,你有时间也应该和他们多联系联系呀。”
  宁瑰露沉默半响,挠挠头,“嗯”了一声。
  小时候爬墙上树,上天入地,心也大,从来没觉得没在父母身边长大是件多伤心的事,长大了更不会因此难过了。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父母”这个词对她而言变得越来越生疏。
  “爷爷”是个很亲近的词,“大伯”“大伯母”是些很亲近的词,甚至”
  大哥““二哥”这些词说起来都很顺口亲近,唯独提起“爸妈”,她已经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和语气来对待。
  小时候写作文,同学都写:温柔的妈妈、严厉的爸爸、忙碌的妈妈、狡猾的爸爸……
  虽然是贴标签般的形容词,倒也还算具象。宁瑰露咬着笔杆子,琢磨半响,写下:
  伟大的父母
  一篇作文洋洋洒洒,恢宏磅礴,写文化、写思想、写奉献,立意高大,每每登上范文榜。但细一琢磨,若不是套上“父母”两个字,作文内容已离题万里。
  冷不丁地意识到他们要回来了,宁瑰露还真不知道身为子女,摆出个什么态度来才算合适。
  这一晚上她劳命又伤神。做完检查,已经近十一点,她把大伯和大伯母送上车,绷着的那根筋才松下来。
  医院灯光通明,倒愈发显得夜色漆黑。
  李骧回头看她时,她单手插兜站在路灯下,影子竖条条地落在正前方,孤零零的。
  “你送了我两次了,这次我送你回去吧。”李骧笑着走过来。
  宁瑰露眼皮子有点重,摸了下裤兜,空空的,“不回去了,困了,我去附近酒店睡。耽误你跑一趟,你回去休息吧。”
  他犹豫了下,说:“那我送你去酒店。”
  李骧同志不显山不露水,车竟然是辆高标辉腾。
  宁瑰露上了车,安全带一拉眼睛一合就先眯了。
  李骧拉开后车门,从后面拎出个袋子,进驾驶室的时候发现她抱着手臂已经睡了。
  他无奈笑了下,将袋子放在中间,先开车送她去酒店。
  宁瑰露现在闭上眼睛还是刚刚刹车失灵的那幕。她索性发散思绪,仔细回忆起最近发生的每件事。
  车停了,她也睁开了眼。
  李骧正拿着小毯子小心翼翼想往她身上盖,对上她倏地睁眼的目光,一时有点儿尴尬。
  “不用了,没睡着。”她转头看了眼窗外,见已经到酒店门口,便道,“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瑰露。”
  他将毯子搭在自己胳膊上,低声叫她。
  宁瑰露起了点鸡皮疙瘩,面上不动:“怎么?”
  他将准备好的礼品袋子递给她:“之前就想送你,一直没机会。”
  纯绿色的袋子,底部一个小小的王冠。
  宁瑰露看了眼,一下笑了:“小李同志,做医生的都这么挣钱吗?”
  他抿唇笑了下,没多解释,只说:“谢谢你上次送我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若是平常,怎么也要顺着他的话调笑一句:上次的什么生日礼物?抓娃娃还是……约会?
  她今天的确太累了,开玩笑的精力都没了,只弯弯唇,“谢谢,心意收到了,我的表戴了十几年了,已经习惯了,不想换。”
  “那就先收着。哪天想换换口味了再戴。”
  他干脆将盒子从袋子里拿出来,清脆一声响,打开了精致的绿盒,里面是一块宇宙计型款腕表。
  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
  她是个纯粹的实用主义者,从一块表能戴十几年不换就可见一斑。
  “先试一下腕带合不合适,好吗?”他摘出表,轻声问她。
  见她没动,只是眼皮有些困倦地耷拉着,他轻轻试探着,握过她戴着表的左腕。
  今夜她无心谈情说爱,只想梦周公。
  漠然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取下她手腕上的老旧腕表,换上了一块新的机械表。
  白金的腕带合上,严丝合缝。
  他手指摩挲着表盘,低着头,声音很轻:“瑰露,我知道……你们在一起五年,我们才认识五天,可能还比不过他。我不知道他在你心里有多深,但我想试一试。”
  宁瑰露慢半拍地想:谁?
  “试什么?”
  她开口先问这个。
  他抬起头,浓眉大眼,清俊疏朗,很板正端庄的相貌,能叫见他的人都说一句不违心的帅。
  他诚恳说:“我想试试,取代他在你心里的位置。”
  宁瑰露:“……”
  她那困倦掉线的思绪这才缓慢接上他的脑回路:“……你说谁?”
  “张……”他只说了一个姓,就抿住了唇。
  他执着地摩挲着那款腕表,好像透过腕表在摩挲她的皮肤。
  他认真说:“我不在乎你过去和谁在一起,我会证明我们才是最适合的。”
  宁瑰露:“……………”
  她抽回了手,已经困得懒得分辨,懒怠道:“好,那我拭目以待。”
  解开安全带,她拿起解落的老表,起身下车,一摆手道:“困死了,我走了。”
  “瑰露!”他忍不住叫她。
  宁瑰露头也没回地进了酒店。
  看着空下来的副驾驶,和她刚关门时那一声好似不太愉快地“砰”响,李骧懊恼于自己的操之过急。
  他太着急了,和她甚至还没多交心就已经亮明了底牌。
  可他清楚,她身边围绕的狂蜂烂蝶只多不少,他不主动,就会把她身边的位置拱手相让。
  如果按部就班地走,按她的工作强度,等一年他们也还只是朋友。
  他一向做事有规划,徐徐图之,工作上无往不利,他相信自己这一次定然也能攻坚克难,达成所愿。
  毕竟她还是说了——拭目以待,不是吗?
  宁瑰露一进酒店房间,把空调开到最低温,也没再洗漱,倒头就睡了。
  还没盖被子,衬衫和长裤也没换。
  她困得有点脑仁混沌了,眼睛一眯,几乎是昏迷式地睡到了第二天。
  她摸了摸手机想看时间,盯了半天手机仍是黑屏的时候想起来这新手机电量不足,她又没充电,死机了。
  她趴着睡的,胳膊腿已经压麻了,呲牙咧嘴地抬了抬手脚活动血液,又扒拉到床头无线充电把手机往上一扔,身上凉成冰棍了,她卷着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又摸着空调遥控器把空调关了,熟悉地感觉到了两个鼻孔堵得不出气,嗓子眼发干。
  小时候每到夏天,家里阿姨晚上就要进她房间检查一遍她空调开了多少度,有没有盖被子。
  现在没有阿姨盯着她了,吹一次空调着一次凉。
  宁瑰露用公鸭嗓“哎哟卧槽”了一声,又清清嗓子,明显感觉扁桃体发炎了。
  充上一点电的手机一开机,各种消息纷至沓来。
  宁瑰露看了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
  同事的消息和单位的未接来电已经淹没了她的短信和电话。
  她神经在短暂一紧后彻底开摆。
  也不着急上班了,等着手机充电的过程中先去冲了个澡,洗漱了一下。
  头疼头晕,她也没太当回事,清楚八成吹空调吹得有点感冒了,回去喝两包感冒药压压就行。
  洗完澡,手机充了百分之二十的电了,她按轻重缓急先给单位回了电话,又接着给同事回电话,请了半天假,说身体不适。
  她昨晚出了场不大不小的车祸的事估计也在单位传开了,不少同事发消息来慰问她。
  宁瑰露没时间一一回,才打了几个电话手机又没了电。
  她耗了一个小时充了点余电,下楼退了房,打车回单位。
  俗话说得好,牛有休息,马有休息,牛马没有休息。
  她失联这半天,堆积的事大约已经够埋到她后腰上了。
  她是赶着饭点到单位的,接受了一路的注目和慰问,也先上食堂吃了口饭。
  食欲不多,还有点反胃,她只吃了几口饭菜,勉强喝了半碗汤,接着就进办公室整理起了工作。
  还没半小时,车间打电话过来,说他们给的图纸关键尺寸数据和实际对不上,打样机还等着,她过不去的话得等下一批打完再返工了。
  宁瑰露操起手机和车钥匙……
  车钥匙?
  操!我车没了!
  她满脑门官司地出去打了个车直奔车间,可能是跑了几步,身上冷汗直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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