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瞧出他困得睁不开眼,她道:“行吧,我知道了,你睡吧。”
  她低头闻闻自己身上的衬衫,发了一身汗,又穿了两天,已经有一股酸臭味了。
  “我借一件衣服啊。”
  “嗯。”
  他应一声,躺进了床里。
  宁瑰露从他行李箱里翻了翻,polo衫、polo衫、黑色短袖、西装外套、防风外套、条纹衬衫、白色衬衫。
  她对着衬衫比划了下,肩膀太宽,袖子太长,不合身,纠结半天,不情不愿地拿了一件polo衫和运动短裤。
  庄总还挺精致,衣物分门别类收拾得很整齐,还有个小包装着男士洁面奶、剃须水、旅行装的洗护用品。她想找找一次性的沐浴露和洗发水,从包里又翻出个小包,一拉开,里面竟然是药。
  很小粒的白色药片,黄色药片,还有布洛芬。
  她好奇地看了一下药名,愣了愣。别的不认识,安眠药倒是认识。
  过了一会儿,她把药都塞回了包里,放进去,衣服塞回行李箱,只拿了一件上衣和沐浴露进了浴室。
  她走出浴室时,庄谌霁似乎也醒了,眼睛睁开了两条缝,眼睑缓慢眨了一下,盯着她看。
  她擦着头发,顿了顿,问他:“怎么不睡了?”
  她穿着他的上衣,衣服有些大,短袖变成了半袖,短裤也长到了膝盖。
  他问她:“裤子不大吗?”
  她掀起下摆给他看裤腰,腰带绳系了长长一个蝴蝶结。
  “我都要臭了,就这个裤子还能调。”她放下衣摆,“改天还套新的给你。”
  他眼睛困倦地眯了眯,“待会我叫人送两套你的衣服过来。不要乱跑,今天还要挂水。”
  “知道了,你睡吧,我吃早餐去!”
  “头发吹干。”
  “天气这么热,待会就干了!”
  他语气无奈又严肃:“露露,你烧才退,头发吹干再出去。”
  “你睡吧!别管我!”
  烧一退,她又生龙活虎了。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毛巾挂脖颈上,溜溜达达下楼吃早餐去。
  她吃过早餐回来的时候庄谌霁已经睡着了。
  飞了一天一夜,又守了大半个晚上,就是机器人也得充电了。
  护士要来给她挂吊水了,她还得回工作电话,便拿着手机去了外面休息区。
  私立医院病人少,环境也清幽,一个护士只负责三四个病人,洁净明亮的大厅里人寥寥无几,她手上插着针戴着耳机和同事打视频电话,开口说的话不多,间或“嗯”一声,遇到有欠考量的问题便先撂下一句“再议”。
  她的病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发了一身汗,吃了药,打了退烧针,今天已经舒服许多了。
  本来打算烧退了就出院回单位的,一来没有衣服换,二来……算了,等他睡醒再说。
  今天事也不多,同事都知道她住院了,分担分担工作,事情自然少了。
  打完了会议视频,她盯着滴滴答答的挂水发了会儿呆。
  手机消息还在跳。
  李骧知道她转院了,发消息来问她烧退了没有。
  她不怎么想回消息,就没点开。
  说是医院,休息区装潢倒像咖啡厅,皮质的沙发,小圆桌,从三楼向外望还能看见枝叶繁复的国槐。
  她左手挂着水,右肘撑着扶手,手支着下颚,看着窗外。
  今天大晴,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飞机平稳地从蓝天飞过,汽雾拉出一条白线。
  没来由。
  她又想起某人昨晚的疯话。
  一晚高烧,将记忆也烧得迟钝模糊,她不太确定昨晚是否是真实——
  毕竟她仿佛还看见了外婆。像对待她小时候肠痉挛时那样,外婆将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后背。
  大抵是她烧糊涂了。
  她打开手机摄像头照照,在照到自己脖颈处的鲜明吻痕时指尖顿住了。
  怪不得刚刚扎针时小护士盯着她一个劲地看。
  她关了摄像头,指尖摩挲、轻抠,像要把那块痕迹撕下来,却越抓越深。
  她早说过他们性格不合,不是托词。他从小自矜,有想法,有主见,是不会屈居人下的,她呢,表面看着什么都“好”,其实根本不知道“低头”俩字怎么写,心情好的时候俩人或许能各退一步求同存异。但真要遇到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非得把彼此撞个两败俱伤。
  就像很多年前,他要走的事她早就清楚。
  但她没问过他。
  他呢,打定主意要瞒,直到出国当天也没有和她透露过只言片语。
  她不知道他是顾忌什么。是怕她伤心,还是觉得她会拦着他?怕她在机场和他撒泼?
  不可能的。
  或许就像他和宁江艇说的。
  “她还小,不懂感情是什么,再长大点就忘了。”
  她的确忘得很快。
  只是在他出国的那天晚上,仰头坐在窗边,盯着天上一架架飞过的飞机看了很久。
  小雪淅淅沥沥落了满窗,她吹了一夜的风,第二天就起了高烧。
  阿姨说,她烧糊涂了,迷迷糊糊一直喊要外婆,要哥哥。
  宁江艇打了电话回来。
  她又不说话。
  只一个劲掉眼泪。
  第33章
  室内,米黄色的双层窗帘拉拢,朦朦胧胧透出一层暖光。
  他因光透过眼皮刺灼眼球和身侧悉索声而醒来的。
  从上午八点到下午一点,睡了五个小时,不算很久,但睡得很熟,醒来时
  难得没有头疼。
  身体极其轻松,像徒然卸下了一副重担,心有安定。他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随即目光一顿。
  品牌送了衣服过来,两套西装袋平铺在床上,她正站在床侧系上内衣扣子。
  她身板很直,因微微低头从脖颈处拉出一条完美的弧线,薄蓝色的内衣系带拉直扣在肩胛骨中央,背脊线收束进剪裁利落干净的西裤里。她直起身,穿上一套式的白色衬衫。
  绸质的衬衫削减了西装的冷硬,更添几分柔和。
  她双手挽了下收束进领口的长发,转过身,不意外地对上了他的目光。
  手指微微一顿,却没有惊惶羞恼地抓住敞开的衣襟。她那样自然而随意地抓了抓头发,如同他们已有无数个这样的清晨,说:“醒了。”
  他唇角弯了起来,好整以暇地支起脸,先看她已显健康血色的脸颊,而后又扫过她扎过针的手背,接着才慢条斯理地从她修长的颈项往下扫,敞开的绸质衬衫下是饱满的胸衣和一截纤细的腰身。
  “长大了。”
  他已读懂她的暗示,声音低沉轻哑。
  她从最下方的纽扣往上系,迈步往他床边走近,站定后弯腰注视他,目光仅仅相隔一掌。
  “嗯……我应该说,很高兴你在我快要三十岁这年发现我长大了?”语气戏谑,配上她那慢慢系纽扣的动作,像挑衅。
  修长有力手臂环住了她的腰,一把将她抱上了床。
  她胳膊一撑,和他双目相对。
  他眼里的神采柔软、温和,像深邃的灰色尖晶石,温声问:“是怪我发现得太晚?”
  他抬了抬下颚,想吻她的唇,被她用两指抵住。
  “有一点,但也不是很多。”
  她落唇,在自己手指上轻轻吻了一下,道:“先漱口,再亲我。”
  他闭着眼睛笑了,两只手臂都圈住了她,道:“那先抱一下。”
  她松开胳膊,顺和地趴在了他身上。
  隔着一床柔软的被子,但仍能感触到他坚硬的身躯。
  “亲爱的,”她说,“我下午还要回单位开会,你想亲的话现在起床刷牙洗脸,不然我要走了。”
  “你叫我什么?”
  “亲爱的。怎么,不喜欢?”
  心口像被猫爪挠了两下,他心跳急促得异常,哑声回答:“喜欢。”
  她笑着,捧着他脸颊又叫了一次:“亲爱的。”
  他强迫意志从称谓上移开,否则会因太可爱而想重重亲她,“打完针了?”
  “打过了。”她反过手给他看手背的针眼。
  他有些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背,凑在嘴边亲了亲,随后道:“我在西海有一套房子,离你单位很近,以后我们搬去那里住,好吗?”
  “也不是不可以。”她笑着问,“听人说你在东二环买了套房子,那那边呢?”
  “等装修好还要到明后年了,也可以换着住,不冲突。”
  她拉开了他的胳膊,坐起身,跨坐在他腰间,低头系纽扣,道:“起来洗漱,我真要走了。”
  他轻叹,伸手捻住她的纽扣,从脖颈上往下系,问她:“几点要到单位。”
  “三点前。”
  “我送你。”
  “嗯。”
  衬衫是长袖,系完纽扣,他又给她挽上袖子,问:“天气这么热,怎么不穿那套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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