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没同她说完梦的结尾。
但显然已在现实复刻。
梦中婚礼晴空辽阔,温馨而盛大,亲朋好友济济一堂。
司仪问他们是否无论贫穷富贵、生老病死都愿意不离不弃。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愿意。
众人等待她的回答。
她犹豫片刻,后退了一步。
说,抱歉,我不愿意。
……原来这么荒谬的梦,也能在现实中重演。
他高估她的喜欢。
她根本不懂爱,她将世界视为游乐场,感情也只是其中一项游乐设施。
或许有人会一直玩旋转木马。
但她不会。
她是宁瑰露,十三岁刚学滑雪板就敢上高级赛道的宁瑰露,她有一切胆大妄为的无畏无惧。
即便摔倒、流血、骨折,也能生龙活虎地站起来。
妄想凭借那一厘半毫的喜欢留住她,他真是……自不量力。
第34章
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宁瑰露还是头回想找家庙算算运势了。
先是车祸,紧接着高烧,还没缓过劲,停职后脚跟来了。
在调查组入驻单位的第三天,宁瑰露接到了人事部门传达暂停工作等待调查的通知。
为了避免扩大影响,在调查结果还没有出来前,对外宣布她是暂时休假了。
她办公室的私物都被移交。负责对接她的文控严愫也被调查组约谈了。
被约谈前一天,严愫还不明所以地在微信上和她说了一句:宁工,你要搬办公室了吗?盆栽都搬走了?
之后再没有了信息。
所有消息都被捂得密不透风,却透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她起初是车祸受害者,调查组介入后却风向一转,好似成了被调查的嫌疑人。
同期停职的不只有她,还有另几个同事。有人拉了群,群里却死寂得没有一个人说话。
大家风声鹤唳,惴惴不安等待着不知何时才能出来的调查结果,让宁瑰露想起小时候玩的狼人杀,平民、女巫、狼人、预言家……大家同气连枝,又彼此防备,互相猜忌。
而他们之中的“狼人”又会是谁?
作为副总工程师,她是几个人中级别最高的,接触的机密文件最多的,一被停职,毫无疑问地成为了最大的怀疑对象。
不知道其他人此时是什么样的心理状态,焦灼?不安?惶恐?
总之宁瑰露现在是彻底躺平,窝在家里沙发上,挠着额头听她大伯母絮叨,从她“老大不小”了开始说起,再到“要负起社会责任”结尾。
“李先生,我给您换杯茶。”
家里阿姨来换了盏热茶。
李骧说了声:“谢谢。”余光又往宁瑰露那看去。
她倚靠在沙发里,手指撑着额头,神色淡淡的,不时点头附和长辈的谈话。
不明缘由,他觉得她此刻心情不算很好。
他端起桌上的葡萄走过去,放在茶几上,道:“阿姨,小露,先吃点水果吧。”
“小李,饿了吗?我让厨房快点做饭了。”
“还早,我不饿,阿姨。我来这边几次了,还没有出去走走过,正好今天小露在,我想和她出去转一转,回来就到吃饭的点了。”
这正和江文娴之意,她当即拍板:“哎呀,对!露露,你带着小李出去走走!来过这么多次了,他还不认得路呢!”
眼见能逃脱唠叨了,宁瑰露松了口气,忙不迭地穿上拖鞋,拖着李骧就往外走:“行,我带他去湖边转转,要开饭了再打我电话!”
一出门,她松开了手,张开手臂,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你也听不下去了?我都被念困了。”
“阿姨毕竟是教育家,说话喜欢引经据典,听着让人挺受益匪浅的。”
宁瑰露啧啧地笑:“小李同志,你这马屁拍得真有水平,应该当着江主任的面说。”
这几天没有上班,她宅在家里,穿得也随性了,一件白色短袖一条奶白色长裤,比起往日的干练,柔和了不少。
走到湖泊边,黄昏的落
日映照在水面上,波纹澹澹。
她单手插兜立定。
李骧也不明所以地站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瞧见了那金黄的太阳倒影在水面上,浮光掠影,金光灿灿。
他正在心头感慨好美的风景,就听她说:“你觉不觉得……”
“嗯?”他洗耳恭听。
她走到栏杆旁,感慨:“这好像水煮荷包蛋。”
李骧:“……额。”
他一时拙言,竟接不住她的话。
她从兜里摸出了烟和打火机。李骧怔愣了下。她拨开烟盒问他:“抽吗?”
“……我不抽。”
她点点头,拨出一根烟来抿上,掩着风口点了一根。
烟雾随着湖面吹来的风往回倒。
他着实惊讶:“你抽烟啊?”
“你才发现?”她笑着,眯着眼睛看他。
李骧摇了摇头,同她一样将手肘搭在栏杆上,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你这话我从另一个人嘴里听过一模一样的。”她笑着说。
李骧也哂然一笑:“那看来这话没用了。”
“也不是没用,现在频率降低了不少了。”她说。
李骧踌躇了下:“那我能问问,上一个这么说的人是谁吗?”
她眼睛一眯:“你猜。”
“我猜不到。”他耸肩。
不知这动作怎么戳到她笑点,宁瑰露拍着栏杆笑了好一会儿。
李骧看了她一阵,忽然道:“有人这样说过你吗?”
她倒吸一口气,收住笑:“什么?”
“你很有魅力。”
“还是第一次听,真会说。”
“瑰露……”
“嗯?”
“……没,没什么。”他移开目光。
她掸了掸烟灰,啧一声:“小李同志,不要只把话说一半,这样是很讨人厌的。”
李骧张了张嘴:“……我忘了要说什么了。”
日落煦暖,不灼热,叫人身上暖洋洋的,他们站在湖泊边,倒影落在湖面上,那一刻,真叫人觉得美好……
唯一的缺憾,是他不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明明就在身边,他却又觉得她很遥远。
就像她的态度。
她不会主动约他见面,也不会拒绝和他见面,更让他觉得难以接受的是,他从她身上感觉不到浓烈的喜欢,却又无可遏制地因为她那鲜活生动的生命力而想向她靠近。
她漫不经心的样子,认真工作的样子,偶尔的冷幽默,甚至现在抽烟的姿态,都让人觉得很迷人。
他曾自以为已经对她有些了解了,可无意窥见的一柜子照片,却让他对自以为的“了解”产生了怀疑。
上一次他来宁宅,去了二楼洗手间。阿姨正好在收拾她的房间。他路过,一眼瞥见了摆满照片的书柜。
扑面而来的阳光、温暖、生活气息,令他不由自主地驻足欣赏。
其中有一张。老巷子里天色昏暗,男人穿着西装,她穿着紫色碎花连衣裙,俩人并肩站着,风吹得发丝凌乱,她扶着宽帽帽檐,微微侧头,眼睛弯起,俏皮得像个小姑娘。画面分明是阴沉的色调,却叫人觉得很有故事感。
那个男人他见过,可她那样的穿着风格、那样明朗狡黠的神情,却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面。
他问阿姨,那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阿姨认真看了看,说之前没看过这张照片,应该是最近拍的。
他再端详,又看见了一张更为年轻的照片。
照片中她穿着纱裙,及腰的长发柔顺飘逸,白净明媚,在脸颊边比了一个爱心,活脱脱是个漂亮又可爱的小姑娘,和他认识的宁瑰露像是两个人。身边依然站着那个男人,虽然模样更为年轻,但还是不苟言笑的神情。
他认识的宁瑰露,理性、从容、干练,他甚至一度以为她是从来不穿裙子的精干女强人类型。
现在看来,他是一叶遮目,对她的认识实在太片面,片面到让他产生自我怀疑。
此刻再看着眼前的她,他更觉迷茫如乘船置身辨不清方向的深海里。
究竟哪种形象的她才是真实的她?又或者说,究竟在谁面前的她才是真实的她?
“瑰露,上次来医院带你转院的那位……他结婚了吗?”
他还是忍不住问了,问得很委婉。
她指间的烟灰掉落,眼睑微垂,似乎是走神了。短暂寂静后,他忐忑“嗯?”一声,她才侧头扑哧一笑:“你说庄谌霁?他儿子都上初中了。”
李骧:“啊?初中了?”
他眼睛倏地亮了。
“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嗯……在想他是不是喜欢我?”
他急忙否认:“没有,我不是那么敏感的人,只是在想你叫他二哥,那我以后要怎么称呼他。”
不知想到了什么,宁瑰露忽然一下又笑起来了,笑得双肩耸动,笑得李骧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