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她将手肘搭在他肩上,正色说:“下次见面……就叫他二舅哥,怎么样?”
  “为什么要叫二……”李骧蓦地反应过来,惊喜地看着她,问,“那我是转正了吗?”
  “那可还不算,先恭喜小李同志通过面试,进入见习阶段,不过,一票否决权仍在我这。”她说。
  巨大的惊喜兜头而来,李骧高兴地要蹦起来了,恨不得现在就围着整个湖跑两圈,他激动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于是一把抱紧了宁瑰露,将头埋在了她肩上。
  宁瑰露一口烟呛在喉咙里,咳了个死去活来。
  再回到家中,大伯母先明显感觉他们之间氛围不一样了。
  之前俩人客套得都不坐一张沙发上,现在宁瑰露走到哪,李骧就跟到哪。
  宁瑰露刚在餐桌旁坐下,李骧立刻就站在了她手侧,先给老爷子盛饭,接着又给其他人递筷子、递碗。
  江文娴让他不要操心这些,坐下吃就好,都没拦住。
  之前他来宁家,是以客人身份,规规矩矩,不敢逾越,现在态度陡然一转,仿佛是以孙女婿自居了,上敬下贤,勤快得不得了。
  江文娴和宁华胜对这个侄女婿是越看越满意,长得高大标致,高学历,工作稳定有前景,为人又谦逊勤勉,关键是难得露露不反感,再没有比这更十全十美的了。
  俩人相视一笑点了点头,都默契地肯定了对方意见,再去看老爷子态度。
  老爷子一向是沉稳且威严的,俩人从旁瞧了瞧,没看出老爷子脸色有什么转变,一时倒拿不准他的想法。
  “露露!”
  阿姨掩着家里座机话筒,喊了一声,“保卫科打来电话,说有人在门口等你。”
  宁瑰露正吃着饭呢,头也没抬:“阿姨,问问是谁。”
  阿姨又问了几句,接着喊道:“说是也姓李,是小庄的助理。”
  老爷子抬头看了一眼。
  宁瑰露筷子顿了顿,道:“你问问他什么事。”
  “说是来送东西的!”
  “问问什么东西?”
  “请问……哎呀,露露!你自己过来接电话吧!我喉咙都喊痛了!”阿姨撂挑子不干了。
  家里的阿姨都是干了十几年的老人了,和自己家人一样,也没什么芥蒂和不敢说的,有时候连老爷子都吼,家里人甚至轻易都不敢得罪她们。
  宁瑰露只得自个起身去接电话。和传话员说了几声,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后她挂了电话,对家人道:“我出去拿东西了。”
  “饭不吃了?让他先放门口啊!”
  “马上就回来!你们先吃!”
  “宁爷爷,伯父伯母,我陪她去。”李骧也起了身。
  “你来做什么?”宁瑰露意外问。
  李骧道:“晚上不安全。”
  宁瑰露笑着摇头:“这里都不安全那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他找补:“晚上黑漆漆的,说不定路上会有什么蛇啊虫子的……”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笑了,“我还可以帮你拿东西呀。是送了什么过来?”
  “不知道。”她说,“先过去看看吧。”
  等他们走到岗亭,已经过去快二十分钟了。站岗执勤的小哥仍兢兢业业值守着。
  和宁瑰露见过一两面的小李助理站在路边,背着一个大包,伸长了脑袋往里看,终于看见了宁瑰露的身影,他迫不及待就想往里走,又被执勤小哥铁面无私地拦住。
  “宁小姐!宁小姐……”他伸长了手臂挥舞,声音在看见宁瑰露身边跟着的男人时缓慢落了下去。
  宁瑰露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挂着笑容,态度平易近人:“小李,来送什么的呀?”
  助理看了那男人好几眼,觉得说不上来的面熟。他心头嘀咕几句,脱下背着的琴包和拎着的袋子,一并交给宁瑰露:“宁小姐,我们老板让我把这些转交给您。”
  她纳闷地接过:“什么东西?”
  在正要拉拉链的时候,她手顿住了。
  琴包拉链上挂着一个穿粉裙子的小熊。小熊被呵护得很好,已经十几年了,却依然洁净如新,像当初被赠送出去时一模一样笨拙可爱。
  “还有这个。”助理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戒指盒子,“老板说找不到原来的盒子了,你不要了可以扔掉。”
  她拨开盒盖,里面是一枚纯银的戒指,被摩挲过太多次,原本光滑的戒环变得像磨砂哑光的。
  路灯明亮,虫鸣声此起彼伏,“吱吱吱”的叫声让人心烦意乱。
  她拿出戒环,微微一转,戒面内侧有一行几乎辨不清的数字。
  她倏忽攥住了拳头。
  ——1995.11.09
  是她的生日。
  第35章
  “宁小姐,宁小姐?”
  助理喊了她两声。宁瑰露慢慢回过神,漆黑的眼睛看向他。
  “是东西有什么问题吗?”他犹豫问。
  “啪”一声响,她将戒指盒合上,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没问题,替我向你们老板转达谢意,真是……麻烦他替我保管这么多年了。”
  助理感觉她话里有话,但又不确定,先点头应下:“…好的。”
  “麻烦你跑一趟了。”
  “不麻烦。那个琴有点重,您注意一下。”他提醒。
  “我知道。”她笑笑,“这就是我的琴。”
  寥寥几句后,她背着琴包和男人走回了宽敞的林荫大道内。
  助理探长脖颈又看了看,看见男人伸手又想帮她拎琴包,她仍摇头,挎着琴包慢慢往回走。
  时间的界线在她踩进树荫下时泛起涟漪、混合,漆黑的树荫下昼起白日。
  白色帆布鞋,浅蓝色牛仔裤在脚踝处挽了两卷,她蹦蹦跳跳跃过减速带,然后倒退着走,笑着看身后的青年。
  他给她背着琴包,修长的手指插在裤兜里,黑色长裤垂顺,颀长、挺拔。他凝视着她,好像他的眼睛、他的心都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在这样的凝视里他将自己化作了客体,化作了舞台下的、灯光灰暗处的观众。
  她耀眼、夺目,比阳光更叫人想靠近。
  “以后都不拉琴了?”他问。
  “不拉了。”她张开手臂,痛快地高呼一声,“我终于解放了!”
  那是高二时的一个春天,她代表乐团在京市大学的大礼堂和钢琴大师羽玥协奏了一曲梁祝。
  演奏结束,现场掌声雷动。
  可以说这一场演出打开了她日后走向音乐家的大门,她前途一片光明,而她那样轻快地宣布,她再也不拉小提琴了。
  “为什么不继续了?”
  她耸肩说,“小提琴对我来说早就变味不纯粹了,以前是为了打发时间,多个特长,顺带着装装逼。”她高抬起手臂合掌,重重鼓了两下,“趁我还没有和这把琴两看相厌,就停在这里吧,以后想到小提琴都会是今天这个高光时刻,多美好!人不能贪心不足,有这样一刻就足够了。”
  她的洒脱、豁达,让人连羡慕都羡慕不来。
  对大多数人而言,人生的试错成本是有限的,一旦投身进某件事,就意味着日后的人生只能在这条路上长足跋涉。可对她而言,人生是一片宽阔的大草原,而她是草原上的狮子,无路不可走,无处不可去,如果只能走向一条既定的、一眼看得到终点的道路,那倒不如推牌重来。
  “庄谌霁。”她突然站定,看着他。
  “嗯?”
  他两步走近,停在她面前。
  她指着小提琴说:“这个给你了,我不要了。”
  他不当真,只当她使小孩脾气,笑着道:“你听过盲人的故事吗?”
  “什么故事?”
  “盲人一旦复明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盲杖扔了。糟糠之妻尚且不下堂,你却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
  “好啊!”她跳起来,一把箍住了他的脖颈,恶狠狠地勒着,“你竟然敢说我是陈世美?”
  “琴,哎,琴掉了……”
  “那就让它掉!受死吧,姓庄的!”
  他低着头弯着腰被她圈着脖颈,伸出手抵着她肩膀,有意要气她似的玩笑:“这么暴力,以后谁要是被你喜欢,那可要倒大霉了。”
  “那你说说这个倒霉蛋是谁呢?嗯?小庄同学?”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在他耳边小声问,暖暖的风吹得耳根瘙痒。
  他不动声色地想拨开她,端得正经:“叫学长。”
  “放屁,我可不一定来京大!”
  “在十四中我也是你学长。”
  “那你知道这叫什么吗?”她圈住他脖颈的手用力勒紧,毫不松懈。
  “什……么?”他艰难吐出两个字。
  她邪笑着说:“这叫霸道学妹强制爱!”
  “你可少看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吧!”他差点笑喷。
  “庄谌霁,你现在就是受宰的羔羊。我告诉你,你这时候如果想逃跑,挣扎就大错特错了,你应该先装死,不动弹了,然后等捕食者松懈的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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