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猛地挣开了她的桎梏,猛冲一步,一把将她单手抱起,她惊呼一声飞了起来,仓促中抱紧了他的肩膀。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她急呼三声,疯狂踢腿,还是没防住,一双鞋都被他脱了。
  他背着她的包、拎着她的鞋、抱着她的人,说:“现在看看,是谁逃不掉了。”
  大学校园里人来人往,人人都回头看他们俩眼,她那时脸皮尚薄,脚上只有一双白色袜子,臊得不敢抬头,咬牙切齿道:“放我下来!”
  “叫哥哥。”
  “我叫你妹!”
  “那你就这么跟我回去吧。”
  “啊——”她能屈能伸,当即撅着唇哼哼说,“哥哥,谌霁哥哥,把鞋还给我嘛,好不好嘛,谌霁哥哥。”
  青年的耳根子一点一点地红了,睨她一眼,抱着她的手臂却一点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见他出尔反尔,她气得“呀!”一声,张嘴就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感觉到肩膀温热濡湿了一大块,他倒吸一口气,佯作嫌弃:“宁瑰露,你都十六岁了,还吐口水,脏不脏啊?”
  “十七!十七!是十七!”
  “没过生日就不算十七。”
  “把我鞋子还给我!!”
  “脚不疼了吗?”
  演奏会上,她穿着礼服拎着小提琴上台,踩着小高跟鞋的步伐优雅高贵得如公主。下了台,只有一个人注意到她轻轻垫脚,放松脚后跟。
  “不要你呱——”
  她一岔气,破了音,顿失气势。
  他把她扛进了校医务室,拎到长椅上坐下,找值班医生买了瓶碘伏和创口贴,脱了她袜子,用棉签沾着深褐色碘伏先给她创口消毒,又仔细贴上创口贴。
  她踩着他膝盖,看着他蹲在她身前仔细端详脚跟上的伤口。
  真奇怪。
  他们连正儿八经谈恋爱都不算。
  但那会儿,她竟然有种想和他好一辈子的冲动。
  “庄谌霁。”她弯腰,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胸口。
  他握住她脚踝,在脚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老实点。”
  她便老实放下脚踩着他膝盖,好一会儿,在他给她穿回了鞋袜,她双脚踩上地面后,她突然说:“我爸妈想让我出去留学。”
  他倏然抬头看着她。
  宁瑰露抿唇笑着,像怕被旁人听到,声音很轻很低,她问他:“你想不想和我一起……私奔啊。”
  他屈起手指,轻轻在她鼻尖一弹:“胡说八道。”
  “我去读本科,你去读研究生,好不好嘛,庄谌霁?”
  他仍是睨她一眼,没有回
  答。
  她那样狡黠地笑着,却已经拿准了他不会拒绝。
  踏出医务室的大门,阳光破开云的遮掩,铺洒大地,她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
  他走在她身后,背着她的琴包,道:“走了,回家。”
  “哇——你都不带我逛逛你学校的吗?”
  “我下午还有一节课。”他点点手表。
  “大学上课是什么样子的?和我们高中不一样吧?庄谌霁,你带我去蹭课吧!”
  “下午的课是计量经济学,很无聊的。”
  “带我去呗,带我去呗,带我去呗。”她举起三根手指,“我保证乖乖的,绝不捣乱!”
  “不可能,你别想了。”
  他说着绝对不可能,可到了下午上课时,宁瑰露还是坐在了他旁边。
  她不知道从哪还弄了一副平光眼镜,像模像样地拿了个笔记簿装大学生。
  刚上课的时候她左瞅右看,瞧什么都觉得新奇,随便坐的阶梯教室很有意思,带着电脑上课的学习方式很有意思,还有课堂上一心二用的,明目张胆趴着睡觉,老师竟也不管的自由氛围也很有意思。
  老师进了教室,打开ppt,也没有什么导入,一句“上周我们讲到了古典假定条件”就接着讲了下去。
  宁瑰露咬着笔杆皱着眉头听老师行云流水地将一个一个专业概念抛出来,她听得发蒙,又挪过庄谌霁的专业课本去翻书上的概念。很快又发现老师讲的知识结构和课本编排的知识体系是交混的,和初高中照本宣科的教学方式很不一样。
  坐在这间教室里的都是各个省的状元,老师也不会掰开揉碎了去讲概念,很多知识点都是一带而过,颇有点“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学院派作风。
  她用笔头戳着头,不时在本子上写几个关键词,竟然还听得很认真。
  那一堂课庄谌霁却没有听进去几个字,撑着嘴角的手掌遮着笑,盯着她抓耳挠腮的可爱模样看了整整一节课。
  到了2节 课,她终于放弃了听天书一样的专业知识,也困了,手指支着下颌,虎口处握着的笔一点一点地滑了下去。
  他直起身,靠近桌面,将手肘支在桌上,按着她的头侧倒在自己胳膊上。
  她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眼,发现后排的哥哥姐姐也哈欠连天,甚至睡倒好几个了,遂安心闭上了眼睛。
  “老师过来了叫我。”她小声说。
  庄谌霁单手敲着笔记本电脑写课程作业,另一只手撑着她。薄膜键盘很轻的叩击音,老师那理性学术气息浓厚的讲课声,是纯天然的asmr,她一觉睡到下课铃响。
  一下课,他抱着手臂,面色淡淡说:“以后不想来上课了吧?”
  她对自己公然睡了一节课的行为多少有点心虚,以为他是生气了,哼哼应了声“嗯”。
  她把自己的小提琴留在了他的大学,从那后,她再没有拉过琴。
  如今,这把琴又回到了她手上。
  她背着琴进家门,头也不回地上了二楼。
  阿姨给她开了门,还想问她背了什么回来,大伯先一眼认出来了,“怎么背了把小提琴回来?”
  阿姨扬声道:“别管什么琴不琴了,小露快下来吃饭吧!”
  “我把琴放楼上去。”她应了一声。
  阿姨不赞同道:“先把饭……”
  “随她吧。”大伯母朝李骧招招手,“小李,别等了,你先过来吃饭。”
  大伯瞧着那琴眼熟,问大伯母:“她那琴不是丢了吗?怎么隔了这么多年,又找回来了?”
  大伯母抿了口茶,说:“你怎么知道是丢了,不是给人了?”
  宁华胜还想问几句,老爷子突然扶着桌子站起了身,其他人也立即跟着起身。
  宁华胜扶了老爷子一把,道:“爸,要出去走走吗?”
  “天这么黑,往哪走啊?”
  宁华胜笑道:“现在夏天天黑得晚,外头还看得见呢。”
  “我是看不见了。”
  老爷子推开儿子搀扶的手,道:“我要休息了,你们年轻人自己聊吧。”
  “我给您打水洗脚。”
  三代同堂,宁家的夜晚总是格外温馨。
  见丈夫扶着老爷子回了房间,江文娴和李骧道:“小李,你坐吧,吃饭,我上去看看宁宁。”
  李骧理解道:“没关系,您不用管我。”
  餐厅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宁爷爷……好像没那么喜欢他?
  江文娴上了楼,在宁瑰露门口敲了敲:“宁宁?”
  “哎,大伯母,没锁门,直接进吧。”里面喊了一句。
  江文娴推开门看,宁瑰露正盘腿坐在床上,抱着小提琴在调弦。
  “我能进来吗?”她礼貌问。
  宁瑰露笑说:“跟我还这么客气,您随意。”
  江文娴合上门,走到她床边,挨着床位坐下,看她手里的小提琴,看了一会儿,问:“这是你以前的那把吧?”
  “是的,弦有点不准了,得调一下。”
  “还能拉吗?”
  “应该没问题。”
  她抬起琴压在肩膀上,握起弓弦,拉了一段入门级的卡门。
  江文娴侧着头认真听着,脸上挂着笑容,不时随着琴声节奏慢慢点头,情绪给得很到位。
  拉到一半,琴声戛然而止。
  江文娴问:“怎么停了?”
  宁瑰露摇摇头,放下琴道:“后面忘了。”
  “真有天赋啊你这孩子,”大伯母伸手摸了摸她的手,“十多年没拉过小提琴了吧,还是这么好听。”
  “也就您给我捧场,我这调跑得都够京泾转一个来回了。”她混不吝地笑笑。
  “宁宁,你当年如果出去读了音乐专业,是不是会比现在过得更轻松一点?”大伯母突然这么说。
  “我现在也很轻松啊。”宁瑰露笑着道,“带薪休假,还有谁比我更轻松?”
  “可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大伯母将她的手腕骨圈在手心里,“就剩两根骨头了。”
  “那是外面的饭不好吃,还是家里的好吃,要是出去留学,那可……”
  “宁宁。”大伯母打断了她的满嘴跑马,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郑重其事道,“你现在的工作太辛苦了,也危险,上次车祸的事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我和你大伯商量过了,现在工大正在招教师,只要你愿意退下来,我们回高校教书,工作压力比现在小,也比现在的工作安全。等你什么时候和小李的感情稳定了,再考虑订婚和结婚的事,这样家里就彻底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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