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他的目光往桌上转,看
  见了被翻乱的药盒,这才了然,“都是医生开的药,是正常的……药物,只是快吃完了,你别担心。”
  “你还想瞒我?!安眠药、抗抑郁、抗焦虑……你是觉得我不认识字吗?!”
  “没有要瞒你,只是没必要。我又不是得了什么绝症瞒着你。”
  他握着她的手腕贴上脸颊,有些粗糙的下巴蹭过她的手指,他说:“不要担心。”
  “下午四点,我从开门到进来,快十分钟了,这么大动静你一点没反应,你告诉我你现在很好,不用担心?”她反过手表给他看时间,尽管生气、担心,她吵起架来依然逻辑清晰。
  庄谌霁抿唇,往门口瞥一眼,多少有些无奈:“我刚刚睡上……没有谁会想到躺在家里也会有人破门而入。”
  “你手机为什么关机?”
  “没电了吧。”他说。
  宁瑰露看到了他扔在另一边床头的手机,探身拿过来,按开机也毫无反应。
  她将手机扔在床上,恶狠狠地盯着他。
  他却笑了,坐起身,伸出胳膊,又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脸颊,“你为什么找我?”
  “你助理找不着你人,电话都打我这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李安诠也不知道这个地方。”
  “李安诠是谁?”
  “李助理。”
  “呵,好名字。”
  “别转移话题。”
  宁瑰露不可能和他说她一急之下让孟叔查了他的信息。她面无表情:“我猜的。”
  “这么笃定我在这里?还破门而入,就不怕这里已经是别人在住了?”
  冷调灯光下,他皮肤白得像纸一样。脸上在笑,却从眼睛里看不出什么笑意,好像只是在进行“笑”这个动作。
  她盯着他看了会儿,察觉出他情绪上的强撑精神,在她面前他依旧装着若无其事,一丝脆弱也不愿泄露,她忽觉意兴阑珊,“睡醒了就给你助理回个电话,让他不要再把电话打我这了。”
  她撑起身,正要走,手机响了。
  是李骧打来的。
  她接通了电话:“喂。
  “我现在在外面。有时间。
  “你定吧。”
  正要转身,手指被攥住了。
  她挣了挣,没挣脱。维持着被人拉着手的姿势继续道:“你六点下班,那就定七点吧。要我去医院接你吗?”
  她“嗯”一声,“好,那餐厅见。”
  电话挂断后,她才侧回身看庄谌霁。
  他握着她手指的手很用力。将她的手攥出了一道白痕。
  “朋友啊?”他笑了笑,面色有些苍白。
  她落下握着手机的手,神情很淡地看着他:“男朋友。”
  他唇抖了抖,看起来是还想笑,却拉不开唇,目光已逐渐涣散恍惚:“哦,是男朋友,还是新情人?”
  听起来是想讽刺,可声音里只剩苍白的情绪。
  她好似已懒得同他分辨,“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她耐心告罄,又重重挣了一下手,“松手。”
  他的唇张合了几次。
  宁瑰露正要用力扒开他的手,没有想到,会听到他说:“对不起。”
  一句话说出了口,那些积压在心里的话就像一个膨胀的罐头终于拉开了拉环,不可遏制地溢出。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哑声说:“对不起,是我从十年前就错了,那个时候,我不应该……”
  像碎冰晶融化坠地,她紧紧闭了一下眼睛,忽然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她低了一下头,眼角的眼泪滑过鼻梁,从鼻尖飞快低落。
  “谌霁哥,”她轻轻吸气,平复情绪,以最平和的语气说,“老实说,看到你难过我还是会伤心,但是我们呢,真的不合适,人生来来去去,大家总要走散的,无非早晚,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热度三分钟,我也没办法和谁说出‘永远’‘一辈子’这样的承诺,我……”
  他没有让她说出后面的话,一把将她攥进了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像要将她勒进胸腔里。
  “三分钟也好,一分钟也好,宁瑰露,我承认我爱你,你敢说你爱我吗?”
  他头抵着,唇贴着她耳根,闭着漾着泪的眼睛,他已全盘妥协。
  “我……”她喉咙轻轻滚了一下,“我。”
  他抱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紧,让他们都感受到了疼痛,那种,紧绷到快要断掉的喜欢、爱意,像被拉开弦,将他们的手都勒得发疼。
  “我想……”她一字一句说得很艰难也很确定,“我并没有那么喜欢你。”
  悬在达摩克利斯头顶的剑终于落下。
  一刀斩断了数十年的纠缠、羁绊。
  可他不愿意听,不愿意看。
  她倒在床上,被桎梏着双手,被强硬地吻。
  那不是吻,像报复、像发泄。
  血迹从他们唇间绽开,她唇齿间还有酒味,眼尾发红,身上体温也在攀升。
  她咬着牙关,拒绝他的入侵。
  他分开唇,低下了头,痛声质问她:“你不喜欢我,当年为什么要招惹我?为什么要对我最特别?为什么……又要把给我的特别的给别人?”
  “因为无聊!”她看着他的眼睛,大声吼回去,“因为无聊,所以想用谈恋爱来打发时间,其实是谁都无所谓,我就是这样的人,很失望吧?失望就对了,其实我就是一个无聊又低级趣味的人,滤镜碎了,喜欢也就到此为止了。可以了吗?不要再用你一厢情愿的喜欢来绑架我了?你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你吗?那我要喜欢的人未免太多了!”
  “……那我们这些年到底算什么?”
  “什么也不算!我们两清了,如果我以前喜欢你让你觉得很有负担,那你的喜欢现在让我也觉得很有负担,所以请你把你的喜欢收回去。”她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明明自己眼睛也酸得也掉眼泪,仍努力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我们是什么必须要互相负责的关系吗?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没完没了!好,你一定要一个清楚明确的答案,是吗?
  “那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唔!”
  她用力想推开他的身体,却被紧紧缠上,呼吸也像要被他吞掉了。她一闭眼睛,眼泪就滚落,用力吸气,抽噎,肺快要炸开了。
  醉意在憋气里又席卷而来,令人头晕目眩。
  她用力抵开他的身躯,手指攀到了床头,用力一掀,终于将他推开,一巴掌用力裹下,却只有指尖擦过他的脸。
  浑身都在颤抖,她意识到不能再久留,起身要走,却被他又一次圈住了腰。
  “别走,不要走……”
  “你给我松……”她用力掰他的手腕,却摸到了一长串的疤痕,她愕然地翻过他的手臂低头看,他那被她烫过一次的右手小臂上,竟遍布烟头烫出的新疤,深的已留下褐红色的痕迹,浅的泛着红,起着小水泡。
  他想藏,被她扼住了腕骨。
  他那小臂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的皮肤了。
  “你……疯了?!”
  他低颌,将下巴枕在她肩膀上,回腕,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臂,请求的声音低得快要落到地上了,带着极低的嘶哑啜泣,他说:“求你,不要走。”
  第37章
  他皮肤白,也细腻,无论春夏秋冬,摸着都像一块温润柔软的玉,发梢也是软的。她曾经喜欢用手指圈他的小臂,用力收紧拇指和中指,试图圈紧。也踮脚摸他的头,他总会无奈地看着她,然后低下头迁就。尽管看着冷冰冰,但只要熟识,就知道他这个人心有多软,脾气有多好。
  他是以什么样的决心,把一个个滚烫的烟头按在手臂上的?
  不疼吗?
  “你……你……”
  她一时咋舌得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言辞。
  他将鼻子埋在她的颈窝里,就像一个高
  反的人抱住了一罐氧气瓶那样深重的喘息。她所有愤怒的、想要刺痛对方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茫然地看着他那纵横手臂的伤疤。
  指腹下皆是粗糙的触感。宁瑰露想起在西北时,参观洞窟文化,用手指抚过瘢痕创创的壁面,那被挖凿、掳掠的精美艺术成为受创伤的罪证。
  天女面目模糊,似哭似笑,极乐也变作地狱。
  她不知该问什么。
  问他疼吗?——废话,火烫谁身上都疼。
  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一摊药已经给出了显而易见的答案。
  问他伤疤怎么处理?——他要是会处理,疤痕便不会变成顽固瘢痕。
  手指抚过那累累创痕,像也被火燎了一道,刺得指心发疼。
  话在脑子里、嘴里,打了好几个转,最后却只能说出一句发颤的、而又无可奈何的:“……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
  “不疼,”他声音很轻,像解释、像蛊惑,带着病态的、不可遏制的依恋,“每次烫到,我就想起你给我上药的样子,伤口就一点都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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