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宁瑰露不和他磨叽,啧一声:“我先送你回去。”
四十来分钟后,车停在了教师公寓楼下。
他没有下车,看着宁瑰露。
她想摸烟,手又生生顿在手箱前,不明所以地看他道:“怎么,舍不得下车?”
夜幕深重,黑得只瞧得见双眼。她和他大眼瞪小眼,他欲言又止得让她摸不着头脑。
许久,他笑了笑,终于袒露心迹,很平静地阐述道:“我不是今天才认识你,小露,你不会再过来了。”
她愕然失语。
车内静下去,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失笑说:“我在你那就连这点信誉也没有?”
他仍笑着,声音平和得不可思议,话语内容却叫人相信他把自己的心已经搅打成了一捧烂泥:“从明天开始,谁第一个找你,你就会去找谁。你不是喜欢谁,也不会偏心谁……你只是无聊时候想找个人在一起,他们是,我也是。”
他笑笑,看起来挺无所谓的,已经彻底接受梦醒后惨淡的现实了。
他的直白让她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你这人真是……”
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将她彻底剖开看穿。
连她隐晦的,幽深的,连自己都不曾剖析过的心思都已被他洞悉。
她用顺其自然的态度掩盖不主动、不负责的感情戏法,被他一段话揭露。
人与人之间都需要距离,没有人希望自己被另一个人看得太透。她也是。她抵触他的越界,可又抑不住那淡淡的心疼。
他没什么怕的,他早已赤诚、无遮无掩地将血肉躯壳都袒露在她面前,连那些阴暗的、晦涩的、脆弱的、歇斯底里的情绪都已展陈无余。
他把话说绝了,把所有路都堵死了,以退为进让她连反驳的余地也没有。
矢口否认只会显得卑劣,她无言以对。
他很轻地哂笑了一下。她的反应也算是意料之中。
他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宁瑰露伸手握住他胳膊,很轻地叹了口气,将他往身侧一带,抬颌亲了亲他的唇角,又从他唇角吻到柔软凉薄的唇。
吻并不深,轻轻相贴就分开了,像妥协、像允诺。
她低低说:“去拿两套衣服和药下来,我带你去单位公寓。”
猎人和猎物调转身份,她明知是阳谋,仍心甘情愿踏进他的圈套。
他伸手捧住了她的脸,毫不犹豫地加深了这个吻。
夜色昏沉,叫人脑子也不甚清醒,色令智昏。
她明明理智尚存,分得清轻重缓急,但此刻脑子里也只有一句无可奈何的,怎么这么粘人?
可自己招惹的人,还能怎么办?只能纵容。
第44章
下一段高速路后,离山很近的平坦地带有一片规整的公寓。
紧密的绿化带将公寓群与公路远远隔开。
附近没有商场和餐饮店,若是不知情的路人往这多看几眼,约莫会奇怪这么荒芜的地段怎么会有房子。
过两道岗亭,车停在公寓楼下。
透明防弹玻璃门泛着冷光,门禁森严。
宁瑰露将门禁卡和钥匙给庄谌霁,交代道:“外送只能放最外面的岗亭,出入记得带卡。我就不上去了,你回头看看有没有缺什么,后面一楼有家小便利店能买日化用品,先将就用,我这条件比较简单,除了有张床,什么都没有了。”
接过卡,他俯下身抚摸着她脸颊,在另一侧很轻地亲了一下,低声说:“我等你回来。”
这一吻落得有些突然。她怔愣片刻,仿佛在夜路上踽踽独行时,两侧路灯一盏盏亮了。前路依然未知,孤独却忽而消散。她恍然发觉为何那么多人高呼自由第一,却依然前赴后继走入婚姻“坟墓”。
她静了一会儿,扬起嘴角,笑着伸手,勾了勾他下巴,道:“我要是回来得晚,你就先睡,我到楼下了再打你电话。”
“我睡不着的。”他沉沉的目光凝望着她,又说了一遍,“早点回来。”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会撒娇?
尤其顶着这么正经的神色,会说这样粘人的话。
她语气
很轻很软,仍带着笑和不自察的妥协:“上楼去吧。我去单位了。”
他颔首,若不看那双牵扯不移的眼睛,神色还是沉着冷峻的。他合上车门,目送她驱车离开。
开出去很远,她瞥了眼后视镜,镜子里有一个小点,仿佛还能看到他站在车后远远眺望的身影。
她唇动了动,嘴角弯着,无声道:笨蛋。
十来分钟后,车驶向单位大门,她扫了一眼岗亭,发现今天站在岗亭外的执勤小哥是个新面孔。
岗亭是全天值守,三班倒。这个岗位是不会频繁换人的。职工进进出出的次数多了,对门口执勤的人也有了些印象。
新来的这位小哥更为不苟言笑,远远打手势将她车拦下,公事公办地查过她身份信息,敬了一礼,抬杆放她进去。
已近九点,单位内陆陆续续有人下班离开,但办公楼内依旧灯光通明。
宁瑰露从地下车库上楼,对着电梯反光镜整理了一下上衣,将有些凌乱的长发扎成一束,利落干练地直奔会议室。
谈话室在顶楼,她从电梯口出,一路遇见几个脸熟的同事。对方看见她,脸上不掩惊讶,点头同她打招呼,寒暄问:“宁工,休假结束了?”
她回之一颔首,只说:“回来办点事。”
擦身而过。
绕过廊道拐角,她站在会议室大门外挺直肩背,轻吁一口气,抬腕叩响了会议室的门。
“请进。”
里面传出一道稳重的应答声。
宁瑰露握着把手,推门而入。室内灯光大亮,五六米的实木长桌旁坐了四个人,皆抬头向她看来。
其中有三位穿着绿色军装的中青年,还有一位年长者,是她的上级。
她向内迈进一步,反手合上门,脚跟一叩,抬手行礼,道:“邹政委。”转身又扫过其余人,逐一点头示意。
邹政委态度和蔼,向她招手,示意她入内就座,又温和道:“这么晚了把你叫过来,应该吃过晚饭了吧?”
目光一对,她明白他的意图,是示意这次谈话性质并不严重,让她不必太紧张。
她放下行礼的手,点头答:“吃过了。非常抱歉,从家里过来有点远,让大家久等了。”
简单寒暄几句后,邹政委抬手给她介绍道:“这是调查组的几位同志,有些情况需要向你核实一下,你如实回答就好。”
宁瑰露应下“好”,在长桌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不同于领导行事的和蔼。调查组的几位“衙内”铁面无私,谈话流程稳健有序,先核实她的个人信息,签署保密条例后才步入正题。
一位调查员手肘下压着一份证物文件,他将证物袋递给宁瑰露,问:“你见过这个东西吗?”
宁瑰露接过袋子,看到一枚纽扣电池大小的小元件。她端详片刻,有了猜测,心里略有吃惊,面色依然不动声色,问:“是窃听器?”
调查员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示意她回答上一个问题。
宁瑰露摇头:“我没有见过。”
“这是从你办公室查出的窃听设备。”调查员这才说。
尽管已有猜测,宁瑰露心还是猛地一沉。她反复掂量几回,追问:“这是在哪个位置发现的?”
茶水映照着明亮的灯光,落下一片白的光斑。
刷过门禁卡,庄谌霁乘电梯上了宁瑰露的公寓。
做好了目睹家徒四壁的准备,进入后发觉比她说得要好一点,房子里不只有一张床,简装家具都配备齐全,只是看得出住在这的人压根没把这当家,活动区没有什么生活痕迹,连鞋柜一拉开都是空的。
他站在小客厅看了一圈。
这儿比教师公寓的面积更小一点,约莫只有三四十个平方,一览无余的一室一厅,装修也简洁。
卧室门敞着,他按开灯,朝里看了一眼。这里倒很有宁瑰露式的风格了。
衣服胡乱扔在床上、椅子上,被子像麻绳一般拧着,床头摆着几本专业类的书,还有一台笔记本。
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她制造出这一切混乱的场景——下班回来后困得不想动弹,躺在床上蠕动着把衣服脱了,又哄了半天才把自己哄去洗澡。洗澡后又有精神了,抱着笔记本电脑处理了会儿工作,困了把电脑一扔,稀里糊涂压着被子就睡过去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将要迟到,或者被电话叫醒,匆匆忙忙换上衣服,什么睡衣、脏衣服都不管了,拿了钥匙径直出门——然后,就有了他看到了这一堆混乱的场面。
他叹口气。无言以对。
进入卧室,先将地上的衣服给她拾起,拎在手里,统一塞进洗衣机。
他敢肯定四件套也有一两个月没换过了,索性把旧的拆下来也一块洗了,接着找了块毛巾擦干净起灰的床头和飘窗,又用拖地机将地板清扫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