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猛地一脚刹车让车头堪堪停在了他身
前。她错愕地放下车窗,瞠目结舌,在“你怎么在这”和“你找死”之间气不打一处地选择了后者,恐极反怒问:“你活够了?”
他眼眶滚热,竟先掉了眼泪。
宁瑰露是回来取手机的。
回公寓时不仅带了手机,还带回一个人。
烟雾从她唇齿鼻腔淌出,混乱地无序地缭绕溃逃。就像她此时烦躁的情绪。
车都要开到公寓楼下了。
趁红灯,她拇指捻住烟头,弹掉烟灰,平淡道:“过了红绿灯那边就有个公交车站,待会放你在那边下。”
坐在她副驾驶的青年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倚靠着,眼泪悬挂在下颌处,像贴了一粒珍珠。
她从没见过这么能哭的男人。
从拦她车开始哭,跟她走时一路哭,还能边哭边和人撇清,是他太激动了,不关她的事。
领导们显然都没想到这么大一男孩还能这样“感性”,见着“偶像”了还能激动到哭,轻重话都不好说,欲言又止,只能语气和顺、实则眼不见心不烦地打发宁瑰露赶紧把人带走。
车停在公交站台前,副驾驶的乘客却没有下车的意愿。
她从别人三言两语里已经弄明白了来龙去脉,感慨于他的小聪明,此刻也没什么还要再问的。她掐了烟,从扶手箱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
他湿淋淋的眼睛抬起看她,又别过头,又一次抿唇,舔唇,紧紧咬住唇。
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她不可能陪他在这做一天哑巴,等着谁先熬不住谁先妥协。
她俯身捏过了他的下颌,强硬地将他脸上湿润的泪痕擦干净。
劲瘦骨感的指节按住他下巴,按得有些疼,让他没法再扭头,白皙的下巴多了两个红指印。
湿润的睫毛挂着眼泪,被擦干净了也仍然湿湿地打缕。
他苍白的唇在抖,游离的目光在这一次终于大胆地落在了她身上。
她头发长了。他心说。
“别哭了,这么大个人了……不知道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她说。
“你为什么……”他声音哽塞沙哑,几难说下去。
她懂他的意思,“为什么不联系你?嗯,你不是看到了吗?”她将手机从扶手箱上拿起来向他示意,“手机上交了,今天才取回来。”
她的话有太多禁不住推敲的细节,可他想要的,也不过是她一句解释。哪怕骗骗他,他就会顺着她的话将自己骗下去。
他像失而复得一件宝物,喜极而泣,解开了安全带,伸出了双臂,将自己按在了她怀里。
眼泪顺着垂下的眼睑溢出,掉在了她瘦削的肩上。不一会儿,浸湿了她的肩膀。干燥的、带着洁净花香的衬衫为他的眼泪湿了一大块。
她垂放,搭在扶手箱上的胳膊,好一会儿才抬起,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无奈说:“好了,好了,不哭了。”
“我知道你很忙……”他声音喑哑地快能从洼处捧出一捧水了,“我不是要缠着你,烦你,只要你有时间的时候回我一个字,一个表情都没关系。我知道你在忙,但你好好的,就放心了……
“可是你总是那么突然地消失,我联系不上你,就会胡思乱想……”
他的手掌捧住她的肩,委屈地将脸往她颈窝里埋。
她没有应答。掌心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目光透过窗框往外看。
正是最燥热的季节,风也不起,树叶是浓郁的绿,天是介于天蓝和靛色之间的蔚蓝,飞机气流拉出尾线,像将晴空横截两半。
光穿过遮光膜透进车窗内,仍然暗暗沉沉。
他抬起头,手掌捧住她的肩,低下头想向她索吻。她一侧头,他的吻擦过她的嘴角,落在她下颌上。
便是他再迟钝,此刻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转头,将他推开,平淡问:“你要去哪儿,回学校吗?要是不想坐公交,我帮你打车?”
在她撤离的一瞬间,他闻到了她身上陌生的气息。是一点很淡的、无意沾染上的男士剃须水的薄香。
他第一次恨自己这样敏锐,这样敏锐地笃定,她身边有人了。
他的缄口无言让车内只剩寂静。
手机铃声打破沉寂,电量岌岌可危的手机上浮现三个字的名字。
辜行青也将目光投去,看见了一个“庄”字。
她很快做了决定,将手机熄屏静音,从钱包里随便抽了几张钞票,递给他道:“我手机没电了,这边叫车回市里应该不便宜,你拿着吧。”
他唇抖了抖,直到此刻,他终于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多么薄情的人。
在她眼里,恐怕他和那些自荐枕席想要攀龙附凤的人没有任何区别,所以她能这样随意地将钞票甩到他面前让他走,像打发一件可有可无的麻烦。
为了一段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关系掉眼泪未免太廉价,可感情却从不由人控制,他肩膀战栗、颤抖,用手背擦掉眼泪,可新的泪水又立刻淌落,视线已模糊,他难堪地低头。
在这一刻,他想的不是恨她的多情与绝情,而是恨自己这样走投无路地来到她面前,叫她看见他最狼狈的一面。
“我想知道,为什么,”他声音颤得几乎连不成话,“你为什么,不选我?”
她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像费解,又像妥协,抽出新的纸巾,为他擦掉眼泪,声音那样温和而又无奈:“小朋友,你不是待选项,我也不是评委,你很好,很优秀,以后会有光明的前途,也会遇见一个真心相待的爱人。我们不合适,就这么简单。”
“什么不合适?年龄?还是身份?”他固执地要问出一个答案。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接地说:“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可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手机再度响起。她手指在接通键上顿了一下,又还是按了熄屏,耐心逐渐告罄,她将纸团扔下,烦躁道:“我有亏欠你什么吗?我必须要还你什么吗?”
“你不欠我,”他的心像一块破布被撕扯得稀烂,自尊已经所剩无几,“是我自己要等你。”
“那你不用等了,我们没可能。”
她的回答干脆果决到不留任何余地。
“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十年。”现在已不是简单的感情问题,像一场博弈,谁先被击退,谁就输了,他说,“我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宁瑰露简直匪夷所思。
追求她的人不在少数,被她明确拒绝后还能这样大言不惭的他是第一个。
“随便你,想追求谁是你的自由。”她敲敲烟盒,又拨出了一支烟,正要摸打火机点上时,他先拿起了打火器,俯过身,给她点起了火苗。
她唇动了动,眼神迷惑地看着他,最后还是无言以对,低头借他这一簇火点燃了香烟。
她抿一口烟平复了情绪,荒谬地想自己竟和一个孩子争这点意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语气放缓,温和劝道:“别傻了行青,你也是家里的宝贝,在外面对外人犯傻,不值当。”
“我心甘情愿。”他低着头,一遍一遍地按着打火机,固执说,“可能你不信,但从第一次见面我就认定你了。宠物店里被挑选的小狗会认定自己的主人,我也是。你可以不要我,但我一定会跟你走。”
从没听过这么别具一格的“告白”,宁瑰露差点被烟呛着。
她知道他就是使孩子气,等他再过两年想起自己这话,恐怕恨不得自己挖个洞钻进去。她按下车窗,掸了掸烟灰,道:“行,您有这么高的牺牲精神,我还有什么好拒绝的?以后一三五别人,二四六你,你同意吗?”
他还没有开口。
宁瑰露那一侧的车窗传来一声很轻很冷的:“这个别人是我吗?你们是不是也要问问我的意见?”
她惊得猛一回头。本该等她回家的人此刻面若寒霜地站在她车门外,冰冷的视线掠过她,居高临下审视坐在她副驾驶的人。
第46章
宁瑰露在看见庄谌霁的那一刻先条件反射地将烟头摁灭在了烟灰缸里,欲盖弥彰道:“不是那个意思……”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他面沉如水,收回冷冷审视辜行青视线,又看向她,微哂说:“不介绍一下?同事,还是朋友?”
似乎连借口都体贴地替她想好了。
宁瑰露已经感觉到冰棱子在扑朔朔往她脸上扎,牙疼地掀了掀唇,咳一声,侧过身关切问他:“你怎么下来了?”
“车停在楼下不动,我以为你是熄火了……”他稍稍俯身低头,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t恤,随意披着西装外套,看得出是临时出门。他锁骨青筋在跳,唇侧带着笑,声音很温和,“原来是还没结束约会。”
宁瑰露:“…………”
“我打扰你
们了?“他风度翩翩地问。
宁瑰露一只手扒着车窗,诚恳说:“真不是那回事,同事的弟弟,我就是顺路捎他出来打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