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天地良心,这句话里她可一个瞎字都没有。
  他的反应平平,瞧也不瞧她,又弯了弯唇,很有风度地问坐在她副驾驶的青年:“都到楼下了,不上楼喝杯茶吗?”
  怎么会听不出真意假意?
  辜行青好似有些惶惑,伸手抓住了宁瑰露的手腕,声音低低的,清凌凌地叫她:“露姐。”
  宁瑰露:“……”
  当着一火药桶子面拉拉扯扯,好弟弟,你是要送我早日上路。
  在尝到嘴里的腥味时,庄谌霁才发觉咬破了口腔,他眉眼一松,说不上是哀莫大于心死,还是理智地控制好了情绪,他笑着,一字一句道:“既然不上楼,那是还想她送你回去吗?”
  在他们交锋中显得有点身处风眼般平静的宁瑰露试图夺得一点存在感,打哈哈道:“刚刚和他说了,他就在这下呢,打个车回去就行了。”
  透过狭小的车窗,辜行青看清了男人的相貌。
  他眉眼深邃,骨相立体,有着冷峻的气质,深褐色的眼睛冷冽地盯着他,仿佛要化作利刃把他捅个对穿。
  他身上有上位者的气质,即便是俯身,也不让人觉得他就是在朝谁低头。
  辜行青死死攥着宁瑰露手腕,他已经把脸面撕下来踩地上了,更不能再落下风。他抿唇笑了笑,嗓音拖着,又轻又软,清冷低沉的声音像小钩子挠人心:“露姐,他是谁?你哥哥吗?比你大很多吧,看起来不年轻了啊。”
  宁瑰露:“………………”
  阎王,活阎王。
  你是真想我死。
  庄谌霁瞳孔微缩,手掌紧得攥成拳,却没有回驳。
  他在等宁瑰露的反应。
  一边是活阎王,一边是活祖宗。
  宁瑰露不容置喙地挣出手腕,倾身朝向窗外的祖宗,视线从他冷硬的眉眼看向绷得薄削的唇,目光微微一顿,温缓的呼吸扑在他脸颊上,她温声灭火说:“别生气,给我两分钟,我会处理好的,好吗?”
  他的神情依然冷沉,没有缓和。
  她伸出手指,蹭了蹭他锐利的下颌。亲昵的安抚无疑表明了她的立场。他眉眼稍松。
  她抬抬手指,示意要上放车窗了。他起身后,车窗徐徐合上。
  车内烟草气息还没有散,缭绕在鼻端,沉闷、凝重。
  安静了近有一分钟,连响动也没有。他枯槁地等着她给他判死刑。
  良久,她开口,轻轻叹息,只对他说了一句话,“行青,别让我为难,好吗?”
  青年唇抖了抖,却再没有说出什么。
  庄谌霁单手插兜站在车外,看向从副驾驶下车的青年。
  两道视线隔着车身短暂交锋,连空气也冷凝。
  宁瑰露开了车内换气,将车里烟雾气散去,放下车窗正要叫庄谌霁上车,忽然听身后一声炸喝,是辜行青怒道:“我喜欢她,不是因为她是谁,有什么,就算她什么都没有,我也会和她在一起!”
  她条件反射去看庄谌霁的反应,他挺拔站着,连插兜的手也没有动一下。
  没有反应?
  随后他拉开后车门,稳健从容上车,淡声道:“还舍不得走?”
  辜行青牙关一紧,身后逆鳞悉数炸起,眼眶发红,紧紧盯着他们掉头离开的车。
  男人唇侧轻描淡写的笑和无声的口型,一遍遍在他脑海里重播,他恶劣向他无声讥讽:“这么年轻就不想努力了?”
  他会和她说什么?一定会诋毁他,将他说成那种处心积虑攀龙附凤的人。
  不是的。不是的。
  她会信吗?
  她会站在他那边吗?
  他站在那,仿佛北风已提前来临,吹得心口空蒙,心如死灰。
  宁瑰露从后视镜去看庄谌霁的神情。他靠着座椅,脸色不辨喜怒,从微微下耷的嘴角看,此时心情不太妙。
  她轻咳一声,开始扯淡,道:“晚上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市区吃饭?”
  “怎么,我打乱你原本打算带人出去吃饭的计划了?”他语气微嘲。
  从他还能心平气和说这么长的句子来看,应该还不算很生气。
  宁瑰露察言观色,立刻打蛇上棍,耍着无赖道:“你不能这么空口白牙冤枉人啊,我要是想带人出去吃饭,还回来做什么?他真是我同事的弟弟,单位附近打不着车,我正好出来,带他一程,在公交站那就要放他下去的。”她又信口胡诌,“没办法,咱们这种事业有成又成熟的女人就是很招人喜欢,你要是实在接受不了啊,那就……”
  “宁瑰露!”他语气骤厉,喝住了她不走心的满嘴跑马。
  她悻悻止声,心头嘀咕:忒凶……
  到了公寓门口,门一开,庄谌霁头也不回地进了门,宁瑰露闻到了中餐的味道,主动找话道:“二哥,你叫外送了?”
  她换了鞋进门,一眼看到餐桌上摆着的菜碟和碗筷。
  她愣了愣,惊讶看向他:“你做的?”
  他脱下外套挂在臂弯里,冷淡道:“已经冷了,倒了吧。”
  宁瑰露摸摸餐盘,还是温热的,显然刚出锅不算久,她高兴说:“没事,还热着呢,这天气没那么容易凉。我去洗手!”
  她从洗手间出来,却没在客厅看见庄谌霁。
  卧室门合着,她推开门往里看,庄谌霁坐在靠椅处搭着膝看笔记本。
  从背影到侧脸,身上没有一根汗毛写着气顺的。
  “二哥,干嘛呢?”
  她走进卧室,胳膊勾住他脖颈,弯腰挨着他脸颊跟着看了看电脑屏幕。
  他正处理邮件。
  收件箱里有各个部门发来的工作报告和打包文件。
  他点开秘书办发来的近期汇总酒会邀请函,还回函中只发了三个字符:n/r
  宁瑰露伸手点点,问他:“什么意思。”
  他冷冷回答:“notrequired,不需要。”
  “为什么不直接回‘不用’?”她就是没话找话。
  庄谌霁顿了顿,在她目光注视下,将光标又移回内容上,删除英文字符,重新打下中文:都拒绝。
  他某些时候真的特别可爱。
  宁瑰露笑着贴贴他脸颊,小声说:“怎么这么听话……”
  她扫了一眼名单,发现这些商业聚会名目五花八门,汇聚全国各地,什么高尔夫球会,葡萄酒品茗会,珠宝拍卖会……
  她“啧”一声:“真有钱有闲。”
  庄谌霁没搭理她。
  她戳戳他冷淡的脸颊:“还生气啊?”
  他冷眼看她。
  她抬手把他电脑关了,又拎起电脑扔到床尾,在他平淡的目光中跨坐到了他腿上。
  手指熟稔地从他鬓角刮过耳廓。他耳朵敏感,一动就红。果然,耳垂肉眼可见地充上了血色。
  “二哥,好二哥,咱们讲讲道理好不好?别人喜欢我,那我没办法呀,我总不能控制他不喜欢我吧?”
  “你不招惹他,他能缠上你?”他冷声质问。
  “这话不能这么讲啊,你这不是和一
  个巴掌拍不响一样不讲道理吗?“她眉头高高挑起。
  他冷笑:“这么说是他对你死缠烂打,而你从来没给过对方机会了?”
  她恬不知耻地“嗯”了一声。
  她只是一个爱广交良友的小女孩,她有什么错呢?
  他猛地收紧胳膊,环紧了她的腰,禁锢着她,咬牙切齿拆穿她的厚颜无耻:“宁瑰露,不要把我当傻子,五月在酒店你们就勾搭上了!”
  宁瑰露:“……嗯?”
  她睁圆了眼,与其说是错愕,不如说是惊愕。
  “很惊讶?”他几乎要将牙咬碎才能仍旧理智地和她说话,“在我的酒店里和别的男人耳鬓厮磨,翻脸就能不认账,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
  她蓦地想起那天酒会,散场后她在换梯层遇见庄谌霁,他那天……喝了不少酒。
  “在我身上按监控了?”她岔腿坐在他大腿上,腿肉仅仅相隔两层薄薄的布料,她低头亲亲他额角,又从他额角亲到发红的耳垂,还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顺水推舟地换了种说辞,“我和他就吃了两顿饭,什么都没来得及发生呢,也不会有后续了,你介意什么?醋性这么大?”
  他心口纵生一种酸涩,像苦河流淌,连唇也生涩。
  橙光落日也失了颜色,只剩冷光。他将头抵在她肩膀处,浑身冰凉得像浸水,言语轻到几乎只剩微不可查的声息,他说:“小露,你不爱我。”
  如此轻,而又如此肯定,连自欺欺人也已做不到。
  爱是恨不得将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献给对方,爱是丧失理性的盲目,爱是理智的熔炉。
  他太明白爱的外倾形式,也就更明白她的吝啬。
  她对他的喜欢,或许比对别人多一点——至少在两个人的抉择中她会向他倾斜。可那不是爱,是理性筹码的权衡,是选择。
  他永远不会在她和别人之间做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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