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真是恶人先告状。
宁江艇气笑了,半响没说出话,做不到当着她的面把上衣掀起来低头对着胯扣皮带,将拿起的皮带又放下,扔回床上,转开话题:“你要在这待多久,天快黑了,还不打算回去?”
宁瑰露看到了卧室里光秃秃的床架子,指了指说:“我不过来你打算就这么摸黑睡床板了?”
“床板也能睡,外套拢着就能睡一宿,船上甲板不也照样睡了。”
她要是不来,他也就凑合两晚。这有窗有顶的,比风餐露宿已经好多了。
宁瑰露对着他猛瞅几眼,忽然问:“你还是我哥吗?还是被夺舍了?”
他这些年的变化用脱胎换骨形容也不夸张。以前是看着什么都随便,其实也特事多的一人。
书桌表面必须收拾得不见一张纸。衣柜里衣服要按长短和颜色逐层分类。如果鞋和衣服不配套,他能磨蹭半天不出门。
现在连床板也能睡了?简直不可思议。
宁江艇:“……”
他有点无语:“你人来了有什么用?我能把你折两下垫床板上吗?”
“我给你买了四件套啊,你简直狗咬吕洞宾!”
宁江艇和她走到客厅,见她从购物袋里翻出了崭新的四件套。宁江艇诚恳问她:“四件套有了,被子呢?床垫呢?”
宁瑰露:“…………”
他长长吸一口气,吸到一半又全然泄了,哭笑不得:“你可真是我亲妹。”
“有啊,闪送还没送过来,你着什么急啊?”宁瑰露喊回去。
见她打开手机,宁江艇说:“好歹避着我点,现在打算叫闪送了?”
宁瑰露朝他竖起中指,点开小时达,搜索了附近超市送货。
她买的一兜子零食还放在餐桌上。宁江艇将四件套扔床板上,回客厅看看她都买了些什么。
“三明治?”他拿起一个包装袋问宁瑰露。
“本来放冰箱里的,没想到这没冰箱,你吃了吧,明天得坏了。”宁瑰露说。
宁江艇看了看包装,将包装袋上的“加热后食用”指给宁瑰露看,“想毒死我吗?”
“这么就死了,那是你活该了。”
她撕开一包薯片递给宁江艇。
宁江艇将三明治扔回袋子里,说:“整天就吃这些垃圾食品,怪不得不长肉。”
“不吃就给我放下。”宁瑰露说。
宁江艇拿出一瓶可乐拉开拉环递给宁瑰露,又拿了瓶雪碧打开。
噼啪一声响,气泡汩汩往外翻腾。
日暮西沉,最后一抹亮色也逐渐被昏黑覆盖,屋内
暗沉沉一片。
宁江艇说:“这儿没电了,会交电费吗?”
她把手里的坚果吃了,又点开支付宝在线交电费,把手机递给宁江艇:“填户号。”
宁江艇打了电话查询,填完信息又把手机递回给宁瑰露:“真了不得,现在还会网上缴费了。”
“你不觉得自己说话挺阴阳怪气吗?”
“夸你呢,也不好?”
“凉药吃多了?”
“怎么?要跟我打一架?”
她把果壳一扔:“来啊!”
宁江艇往后一扬,睨她几秒钟,绷不住笑了:“幼稚。”
一个多小时后,外送小哥抱着临时下单的两床厚被子呼哧呼哧到门口了。
宁瑰露收了被子交给宁江艇,回头又问宁江艇:“要帮忙吗?”
“套一下枕头。”
宁瑰露疑惑问:“哪里有枕头?”
宁江艇一顿:“………”
他长长叹口气,朝后摆手:“出去吃零食吧,这里不用你搭手。”
他说不用,宁瑰露就真抱着胳膊做壁上观。看着他铺床铺被子,套被芯。
她又问了一遍:“真不要帮忙?”
“不越帮越忙我都得谢谢你。”他把四个角塞进被套里,扯着两边一甩,被芯就平整了。
宁瑰露啧啧:“公安大学调-教出来就是不一样了,干活真麻利。”
她刚进来时感觉家里好像比上午来时干净了一点,还以为错觉,现在想想估计是他下午搞过卫生了。
她抬手看看时间:“快八点了,你跟我出去吃饭吗?”
“你约了人就走吧。”宁江艇说。
“这大晚上的,我能约谁?问你呢,吃不吃晚饭?你中午也没吃吧,打算成仙了?”
“你没约小庄吃饭?”
“他早回去了。你不陪我吃饭那我也不吃了。”
宁江艇又叹了口气:“吃什么?”
“就附近随便吃点,烧烤,行不?”
“都行。”
他刚把床收拾好了,拿着皮带进浴室系上,走出来就看见宁瑰露垂着腿躺床上举着手机玩。
他路过时往她大腿上甩了一巴掌:“又躺下了,还走不走?”
她把手机一关,抬起胳膊。宁江艇没动。宁瑰露就顺着往床下滑,宁江艇只得拎着她后脖颈衣领把她拎起来:“没长骨头?”
“是啊,给我找个轮椅推下去吧。”
“我背你下去,行不?”
“行啊,来。”
懒得和小时候如出一辙。
宁江艇笑了下,转身往外走:“惯的你,不吃就饿着吧。”
居民区附近多的是地道的小餐馆,店开得越久,口味越有保障。
宁瑰露领着宁江艇就去了离小区没多远的一家烧烤店。
店面很宽敞,两间打通,一侧冰柜敞着,烤串顾客自选,份量也很实诚,一串串的大油边,一块得有半个巴掌大了。
宁瑰露抓了一把油边和牛肉放盘子里,又拿了俩大鸡翅,回头和宁江艇道:“你看看还加点什么?”
宁江艇拿了些蔬菜串。
宁瑰露瞧一眼:“啧。”
“啧什么?”
“谁吃烧烤拿四季豆和香菇的?”
“人家放这就说明有人吃。”
“小孩才吃这些。”
“偏见。”
俩人拌了几句嘴,吵吵着把盘子给了老板,又吵吵嚷嚷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们坐得靠里。宁江艇背对着门口,面对着她,坐得很隐蔽。
桌上透明水壶里装着一壶冷白开。宁江艇拎起壶给她杯里和碗里都倒了水,说:“洗洗。”
“穷讲究。”
宁瑰露拿筷子捣鼓了两下,泼进垃圾桶里,接着朝服务生抬了下手:“劳烦,两瓶燕啤。”
“又喝酒。”宁江艇皱眉。
“今天按规矩应该在家吃饭。”她一抬眼。
宁江艇霎时噤声了。
两瓶启开的冰啤拿上来。宁瑰露拿起酒瓶给他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两人碰了一下,什么词都没说,闷头先喝一口。
太多年没见了,这些年里横亘着的事太多,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烤串上了,喝酒撸串,先慰劳下五脏庙。
“他们家油边烤得真不错。”宁瑰露开口。
“嗯,挺入味的。”宁江艇应着。
“南边没这么香的大油边吧?”宁瑰露起了话题。
宁江艇笑笑:“还成,南岛的北方人其实挺多的,各种东北馆子都有……还有澡堂。”
“哈。”
“你呢,在西北那几年,不好过吧?”宁江艇没拿杯子了,拎着半瓶啤酒和她杯子碰了一下。
宁瑰露挑着烤鱼身上的肉,想了想,很诚实说:“嗯,刚去的时候挺不适应的。也有过一段后悔的……”
“既然后悔,怎么不回来?”宁江艇立刻问。
“那哪成啊。我要是就这么回来了,这辈子别想在老爷子面前直起腰板了……”
说到这,她鼻腔猛得又酸了,这一阵来得迅疾突然,她声音渐沉,清了下嗓子,欲盖弥彰说:“这辣椒面挺呛啊。”
宁江艇看她一眼,没拆穿她:“是挺呛的。”
有个挺迷信的说法,说家属不能在刚去世的人坟前哭,不然人心里挂记着,就舍不得走了。
今天她一直绷着来着。
这会儿可能是喝了点酒,血往上涌,有点儿上头了。她支着额头,用力皱了皱眉头,想把有点酸的眼眶压下去,忍得挺难受的。
看到她这样,宁江艇就不继续这话题了。
他起身道:“光吃串有点咸了,我去叫个炒饭。”
“成。”她声音有点郁闷。
宁江艇问得太会戳人肺管子。
后悔。后悔为什么不回来啊?
为了啥,为了二两面子呗。
就为了面子,她宁可在西北那鸟不拉屎的山上吃几年土,也不乐意回头在老爷子面前低个头。
对着越亲近的人,越拉不下脸。
总觉得,你要是爱我,凭什么你不能退一步?你不能低个头?
凭什么就要我低这个头?我偏不低头。
就这么拗着,僵着。
五年就过去了。
一辈子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