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你这敏锐度挺强啊,是干记者的料。那相机贵吗?”宁瑰露问。
  辜行青侧过身,从裤兜里掏出内存卡:“相机没关系,我把卡取出来了。”
  “卡没你那相机贵吧。”
  “还好,微单,二手的,就几千块钱。”
  宁瑰露点点头,又问他:“除了脸,身上还有哪里受伤了吗?”
  他欲盖弥彰地拉了拉衣领,说:“没事。”
  “打开我看看。”宁瑰露抬抬下巴。
  “真没……”
  宁瑰露干脆道:“不给我看就算了,我打电话叫你姐来领人。”
  “别……别!”
  辜行青拉下了领口,露出锁骨,别过头,抿着唇看向窗外。
  他锁骨到胸口处有一大块淤青,应当是被砸的,好在年轻人身体结实,就是点皮外伤,没那么容易砸出个好歹。
  宁瑰露判断了下,觉得伤势不算严重,就是头上被砸那下可能有脑震荡的风险。她道:“安全起见,你回头还是去市里的医院做一个ct。”
  他应下:“好。”
  宁瑰露转着手机说:“言归正传,我还是得打电话给你堂姐,你现在最好想想找什么理由跟她解释你在这边出了事。”
  他伸手拽住她衣角,额发松散垂在眼睫上,清俊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迟疑道:“不打,不行吗?”
  她相当冷酷:“不行。我又不是你监护人。这么大的事,我能说了算?”
  他攥着她衣角的手又紧了几分,声音很轻很柔:“别打了,我没事,真的。”
  宁瑰露抬起胳膊,捏着他下巴看了看他唇上的伤口,淡淡道:“也可以,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他配合地抬着下颌,舔了下唇,将溢出的血色舔进唇内,破了相的面貌依然殊色艳丽,他看着她说:“露姐,我是成年人了,有对自己行为负责的能力。”
  似乎话里有话,然而有人不解风情到底。
  “没有说服力,”宁瑰露摇头,“身心的成年可不是从你十八岁开始算的。你现在还很年轻,热血上头什么事都敢干,能鲁莽,能冲动,因为还有比你更大的人能给你收场。等有天你意识到你犯的错没有人能给你兜底,做一件事得深思熟虑的时候,才是长大了。”
  言尽于此。她拨通了严愫的电话。
  从单位到黄澳镇很近,半个多小时后,严愫风风火火地骑着小电驴到了诊所。
  把车一撂,刚进门她就先和宁瑰露道歉,态度极其恳切道:“不好意思啊宁工,我家这小孩让你操心了。真是麻烦你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把电话打到了你那边……”
  “没事,我最近闲着也是闲着,就先过来看一眼。瞧着是没什么大问题,要是伤情严重我就先带他去市里医院了。”
  严愫在堂弟肩上裹了一下:“快说谢谢姐姐。”
  辜行青嘴唇张了张,那一声“姐姐”喊不出,只喃喃说了“谢谢”两个字。
  宁瑰露不甚在意,笑着冲严愫一抬下巴:“行了,咱俩什么关系,还跟我这么客气。”
  严愫工装都没换,蓝色衬衫领子一侧掖在里侧,半扎的马尾虚虚圈着一根皮筋,瞧着是来不及打理,接了电话火急火燎从办公室跑出来的。
  宁瑰露头往窗外一侧,和严愫道:“严工,出来聊聊?”
  一听她这话,严愫脸上就有些豫色。她知道宁瑰露想聊什么。宁工一休假就休了快小一个月了,就是十年工龄休年假也没有这么多天的。聪明人都懂得不立危墙之下,严愫心存犹疑,但毕竟欠人家几个人情,也只得道:“好。”
  走出诊所,宁瑰露先拨开烟盒递向严愫。
  严愫接了烟,借她的火点了一根,感慨问:“最近休假都去哪玩了?”
  “没,家里老爷子走了,一堆的事。”
  宁瑰露两指夹着烟,没点,摩挲着烟嘴。
  严愫讶异了一瞬,赶紧敛了笑容:“不好意思,节哀啊。”
  宁瑰露摇摇头,言归正传:“严工,我手上的几个项目现在都是谁在接手?”
  “总工和几个副总工都分摊了些,你的那个项目……”严愫凑近了她,低头道,“你这个假请得还真是时候……fn‘总设计师赴总基地开会,飞机在陇原出了事,飞行员、总工、还有俩助理,连遗体都没有找到。新闻压下来了,内部传的,说是发动机检修程序不合格,但是,怎么会这么巧?现在八成都怀疑是咱们内部出了问题……你们接连几个工程师出事,fn’项目现在就是烫手山芋,没人敢往那个位置坐……”
  宁瑰露微一怔,随即心头猛然一怆。
  她和那位总设计师打过交道,对方姓邓,年纪不过三十五岁,年轻、很有精神。手底下带出过几个国家特级项目,还参与了宇航员选拔,有她坐镇,宁瑰露没怀疑过fn‘项目会有失败的风险。
  联想到上个月的车祸,后惧的凉意再次席卷全身,这一次来得更快、更寒。
  “邓工是几号出的事?”宁瑰露问。
  严愫回忆了下,“大概五六号吧,好像跟你申请休假就隔了那么十来天。”
  “我和另一位刚出事没多久,按理来说邓工应该在重点保护范围内,不应该这么快就被派出去……”宁瑰露心生疑窦。
  严愫摇摇头,不好胡加猜测。她只是单位里负责项目文控的一个普通文员,接触不到什么顶层的核心信息,所以才敢和宁瑰露这么胡诌几句。出她口入她耳,只当风言风语。
  宁瑰露和严愫又聊了一阵,见问不出更多了,她轻叹口气,道:“今天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严愫满脑门官司,苦笑道:“等我也有时间休假再说吧。第三季度眼看也要过去了,大家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宁工,赶紧回来上班啊!”
  能不能回去上班,不由她说了算。
  “我尽量。”宁瑰露笑笑。
  话题聊到这,也就没什么聊的了。
  严愫问她:“开车来的?”
  “对,我晚上还有点事,你弟弟这边……”宁瑰露往回看。
  “我待会叫他打
  车回学校。今天实在不好意思,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怎么把电话打到你那边去了,你当时给我转个电话就好了,不用再这么千里迢迢跑一趟,挺费你时间的。“严愫说。像她这样从外地来京市工作的人,没有背景也没有关系,最怕的就是沾麻烦,因此待宁瑰露客套得近乎有些疏远。
  宁瑰露笑笑:“太客气了,该是我谢你。”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们俩人回头看。辜行青已经拔了针,走到了门口,腿或许是伤了,微微踮着,一只手扶着门框,看着她俩。
  严愫掐了烟,和宁瑰露道:“宁工您回去吧。”
  辜行青听到了这一句,立刻开口道:“小露姐……”
  “青青,腿还能走吗?”严愫问辜行青。
  青青?
  听到这称呼,宁瑰露没忍住哂然笑了一下。
  辜行青有点尴尬。他将微微踮着的腿放下,点头道:“没事。”
  “我单位还有点事,六点才下班,我给你叫个车,你先回学校,晚上我下班了,我来你学校接你去医院。”
  “不用了,我没什么事,我打个车自己回去就好了。”
  严愫这一路跑得不带喘气的,都跑昏头了,这会儿才突然想起来问一句:“对了,你怎么在黄澳镇这边?你学校离这挺远的吧?怎么伤的啊?”
  面对堂姐的狐疑,辜行青喉结滚了一下。
  宁瑰露搭腔道:“严工,我也要回市里,让你弟弟坐我车回去吧。”
  严愫被转移了注意力,抓了抓头,实在不好意思:“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顺路的事,”宁瑰露朝辜行青抬了下下巴,“弟弟,上车吧。”
  辜行青走路有点慢,走到严愫面前,低头道:“姐,那我先走了。”
  “行……你好好跟人家道谢,到学校了跟我说一下。”
  “好。”辜行青点点头,上了宁瑰露的车。
  车从车位处开出去,宁瑰露又朝严愫点了下头,道:“赶快回单位去吧,小心干部查岗。”
  “还是你懂我,那我先回了。”严愫戴上了头盔。
  隔着车窗,宁瑰露又叮嘱了声:“注意安全。”
  严愫摆了下手,骑上小电驴,一拧油门就蹿出去了。
  见严愫走了,宁瑰露才侧头把目光分辜行青身上一眼。他手背上扎的针刚拔了,棉球没摁好,此时有些渗血。宁瑰露说:“纸巾在手箱里,擦一下。”
  “嗯。”他打开手箱抽了张纸巾将手背淌出的血擦净,又抬眼看宁瑰露,见她没反应,他抬手碰碰唇上的破口,轻轻地“嘶”了一声。
  她盯着前方路况,侧脸神色淡淡,仍旧没什么态度。
  辜行青往后靠靠,又掀起衣服下摆,低头看腰上的伤。
  青年结实漂亮的腹部肌肉暴露在车内,那紧密的肌块随着他的呼吸而微微起伏,受伤的皮肤泛红泛青。他用中指和食指沿着伤处边缘压了压,又轻轻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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