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庄谌霁眉头疑惑地抬了下,还是很配合地说:“可以,问吧。”
  “你儿子是你亲生的吗?”
  庄谌霁:“……”
  宁瑰露扬眉:“这也要犹豫?这么难回答?”
  她搭在他肩上的手臂逐渐收紧,恐吓道:“点头,还是摇头,你自己选一个。”
  他面色沉凝,很缓慢地摇了一下头。
  意料之中的回答。但在看见他摇头的刹那,宁瑰露不可否认她心头有一松的感觉。
  她接上下一句:“好,下一个问题。你和庄斯的亲生母亲是什么关系?”
  庄谌霁审视着她的神情,似乎是在判断她此刻“严刑拷打”的份量。
  两只手圈着他,腾不出空,她张嘴含住他肩膀,似真似假地咬了一下,逼问道:“赶紧回答。”
  庄谌霁很轻地继续摇了一下头。
  “庄斯是你领养的吗?”
  他点了下头,又摇头。
  “还有要补充的吗?”她问。
  就这些?
  庄谌霁问她:“你都信我?”
  “我们是今天才认识吗?你这个人,宁可做哑巴也不会说谎。”她反问他,“那你呢,你信我吗?”
  他伸手摸着她的脸颊,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她捏了捏他脸颊,没耐心地催促:“回答。”
  他淡淡说:“以前是信的。”
  “那就是现在不信了。”谈话本就不是很严肃,宁瑰露没有很在意,玩笑道,“既然不信我,还跟我在一起做什么?”
  他不答。
  宁瑰露说:“那你就是贪图我的**。”
  庄谌霁神色惊愕到有些龟裂:“…………不是。”
  宁瑰露故作严肃的神色在看见他错愕神情时破功笑了,“你这个人啊,别扭。”她的手掌贴着他的后背,拉起收束在西装裤内的下摆,摩挲上他的皮肤,匀称而有弹性的腰背上没有一丝赘余。她的手掌沿着他的脊骨凹处向上爬,抵住坚毅的肩胛骨,“骨头这么犟硬,也不怕支得自己肉疼。”
  庄谌霁:“……”
  “心放宽一点,别总往牛角尖里钻不好吗?我没有不在意你的事,也不是不关心,出于是你,我相信你而已。”她仍以为他是由于昨晚她没有继续下去的话题而置气。
  他松展的眉头又皱起。
  宁瑰露捏起他脸颊,问他:“怎么,不相信?”
  相不相信还重要吗?算了。什么都算了。
  同她辩论他没有任何胜算可言。他在她这处于下风,从执迷不悟的那天起,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理性筹码。
  即便她嘴上说着坦诚,不妨碍她微信里装着一个又一个晨昏定省的暧昧者,不妨碍副驾驶载一个又一个年轻男人。
  这些看似真诚的话术她或许早已在别人身上用过,所以信手拈来,连腹稿也不用打。
  但凡,但凡今天没有捡到那张学生证,他也就顺着她的话继续把自己骗下去。
  从下午到晚上,仅仅六个小时的时间,她也能拨冗去陪其他人。开车去了哪?是去吃了晚饭吗?将人送到学校后又折返来机场接他?
  多可笑,简直可笑至极。
  “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宁瑰露靠着椅背,将他搂在双臂之间。
  他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落在她殷红的唇上,忽然想,她给他的吻,是否也照样“恩赐”过其他人?
  腹部忽觉一阵猛烈反酸,他抿紧了唇,脸色一刹那雪白。
  “怎么了?不舒服?”宁瑰露注意到了他的脸色变化,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皱了皱眉。
  骤失了力气,像深海的鱼被拖网强拽上岸,五脏六腑都在翻腾着叫嚣不适。
  “我去洗手间。”他低声说。
  膝盖一轻。他那一丝不苟的衬衫已经被她把玩得松脱,笔直的长腿走进浴室,合上了门。
  她听见了水龙头汩汩流水的声音。
  他惯常吃的药太多,是药三分毒,胃也不大好,一日三餐都吃得清淡,和她百无禁忌的食欲相比可谓挑剔。
  今晚有小孩在,小孩子爱吃些又香又辣的,点的都是些庄谌霁平时不大吃的菜。他晚上尝动了几口,大抵胃口不大好,吃的不多。
  想着这些,宁瑰露探身拿过沙发边无线电话,拨了号给前台,叫人送一壶温开水和一份清淡的粥或汤过来。
  十来分钟后,侍应推着推车来敲门了。
  餐桌上放下了一壶温开水,一壶花茶还有一盅石斛玉竹猪骨汤。
  他包里有个药盒,经常备些应急的胃药和醒酒药。她拿过他的手提皮包,拉开拉链随手翻两下,先拨弄出一本绿色的证件。
  意外看见“学生证”三个字,她纳罕地翻了下内页。
  辜行青?
  这小孩的学生证怎么在他这?
  她若有所思片刻,在把证件塞回包里还是拿出来之间稍顿了几秒钟,把包放回了沙发上,证件随手搁置在了桌上。
  他包里的药盒分格放着药片,看不出药名,她便将药盒也一并放在了桌上。
  庄谌霁从洗手间出来时,宁瑰露正拿着手机搜常见的几种胃药品名。
  她抬头问他:“是不是胃不舒服?我给你倒了杯水,你这盒子里有胃药吗?要不要吃两片?”
  “没事。你晚上没吃饱吗?”他看见了桌上的一盅汤。
  “给你点的,我看你晚上没吃几口,喝两口垫垫。”
  她的关心仿佛温热的水从他心头淌过,缓释了烧心的疼痛。
  他拉开椅子坐下的瞬间,瞧见了压在她手腕下的绿本:“那是什么?”
  “刚刚从你包里看到的。”她把绿本往前推了一下,学生证三个字赫然暴露在他们眼前。她说,“你先吃,吃完我们聊聊。”
  没有想到她会先提起这件事,庄谌霁的目光从证件上收回,放下了勺子,搁置在罐耳旁,道:“先说吧。”
  宁瑰露微一挑眉,有些意外他毫不回避的态度。
  她双手交握,斟酌道:“二哥,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我不知道这东西怎么在你这,也不想知道为什么。但这么做,显然不磊落,也不尊重人。二哥,就这一回,下不为例,行吗?”
  她这人很少跟人说下不为例,这四个字约等于把底线亮在了人前,好像凡事都能下不为例,但对别人,她并没有这样的好脾气。
  庄谌霁的心缓缓下沉,静默地与她对视。
  她这些年在工作岗位上成长了太多,就事论事的态度冷静、理性、条理清晰,完全掌控主导权。
  若是下属,恐怕他还要感激于她主动递了台阶。可他不是她的下属,而她连因果也不打算理清就先盖棺定论了。
  “或者你有其他解释?”她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自觉已经把态度放得很缓和了。
  他反问她:“我需要解释什么?”
  宁瑰露和他对视片刻,勃发的怄气在下一刻被她强摁住。她将证件划到了一旁,反盖上,道:“算了,不跟你计较。”
  这件事该到此为止,囫囵盖过。
  他打开汤盅,白瓷汤勺落进清淡的汤内,氤氲的汤气遮蔽了他的眉眼,握着汤勺的手却半晌没有动。
  宁瑰露往后一倚,低头单手划着手机屏幕。不一会儿,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她抬眼看了他一眼,起身握着手机去了阳台,随手拉上了玻璃门。
  他低颔抿了一口汤,却觉得喉咙一阵强烈排涌,他将汤又吐回了汤盅内。
  “去医院检查了吗?”
  阳台的谈话声若有似无地传回室内,她的声音淡淡的,但很温和。
  “……”
  “哦,是丢了?”
  “嗯?可能落在我车上了?”
  “……”
  “着急要吗?”
  “那明天吧。请我吃饭?不用了。”
  “……”
  喉咙处像含了一片刀片,浮起一股血腥的铁锈气息。他抬头向她的背影看去,忽然觉得模糊而陌生。
  她走回来,见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桌边,汤盅还满满地摆在桌上,疑惑问:“不想喝?那先吃药?”
  “你对别人都这样好吗?”
  “什么别人?”她不明所以。
  他的手指在证件上一点:“那你喜欢他什么?年轻?”
  简直是无中生有。
  宁瑰露把手机往桌上一盖,解释道,“他今天出了点事,正好电话打我这了,我就去了一趟。普通朋友而已,你不要乱想。”她目光往桌上证件一扫,三言两语翻了案,“这可能是他今天落我车上了,恰好被你捡到了,怎么当时没和我说?”
  他提了提嘴角,笑容却没什么温度,说出的话也泠泠:“我有时候真希望你不那么‘好心’。”
  宁瑰露皱起了眉头,“你今天又怎么了?谁惹你了?”
  明亮灯光下,他白皙的眼皮上泛着不明晰的红,平静的眼睛里是晦暗的眸光。他什么也没有说。
  又是沉默。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