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那时候还没有动物园吗?”
  “不是。”
  “那你们会去爬长城吗?”
  “不去。”
  庄斯:“……”
  一时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单纯不想聊天。
  他绞尽脑汁想话题,最后只能干巴巴问:“庄爸,我们是要来见谁啊?”
  他往展馆里看,只见黑白色的大熊猫趴在树杈上岔开腿,屁股对着游客大拉特拉,一坨坨“青团”从天而降……
  总不会就是来看熊猫拉屎的吧……
  他想说的话戛然而止。
  只见一个男人站在场馆对面,举着一个熊猫玩偶高高地朝他摆了摆。
  庄斯难以置信地往前走了一步,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过去吧。”庄谌霁拍了拍他肩膀。
  庄斯穿过人群,跑了起来,绕过场馆一圈,重重地投进了男人的怀里。
  “哎呦,炮弹似的,怎么长这么快,要不是你庄叔在,我都认不出你这么大小子了。”
  “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回来还走吗?你现在住在哪……”
  “行行行,噼里啪啦的,我都不知道答哪个了。”宁江艇揉了揉他脑袋。
  庄斯激动完,又气愤了起来,将头抵在他胸口上,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许久,他才气愤又委屈地说:“我以为你……”
  “我好好的呢。我看看你,哎呦,连脸都圆了一圈了。”
  宁江艇把庄斯一把抱起,百来斤的分量,实打实地沉了,“嚯,吃的什么肥料,长这么实了?”
  见他一个问题都不回答,庄斯瞪圆了眼睛怒视他,“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宁江艇朝走过来的庄谌霁一抬下颌,“老庄,你家这是养孩子还是养猪呢?这孩子都快成实心弹了!”
  “爸!”
  庄斯一通挣扎,从他手里挣扎下来,气得拳头梆硬,忍了好一阵,不发一言,闷声直往前走。
  “哎,这小子!上哪去啊?”
  俩大人跟着小孩沿路一块暴走,一直走到湖边。庄谌霁和宁江艇道:“你带他去坐那个船吧。”
  “行,你不下去?”
  “晕船。”庄谌霁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庄谌霁拍了一张照片,下意识想发给宁瑰露,却又在点开和对方的聊天框后顿住了手指。
  他点开她的朋友圈。不出意外地看见一条仅三天可见的黑线。
  她的朋友圈背景是一张团队集体照,大家都穿着冲锋衣,戴着护目镜,站在山顶比耶。
  尽管看不清脸,他却一眼能认出穿着黑色冲锋衣的是她。所有人都笔直站着,一个男人却侧身抵着她的肩膀,举着一面旗帜,在她头顶上比了一个耶。
  他没问过她这个人是谁,可心里早有猜测。
  她的世界太大了,大到很多的人和事都不过是她人生里随时可以翻篇的一本书。
  她就像风,拂过湖泊,也拂过山岗,轻易能走进人心里,却不会为谁停留。
  他很清楚,她不是那种会为谁妥协的人。如果要和她在一起,只能他来做妥协,他来平衡他们之间的一切。
  年轻时候就清楚,怎样的选择对他们而言是最好的,现在反倒越来越偏执,越来越钻牛角尖……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周遭人群的嬉闹声、熙熙攘攘都远去,水面荡荡,影子晃晃。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伸出的胳膊握住了栏杆,转过手腕,伤痂已经愈合剥脱,只剩下一个个暗色的烙印。
  她多矛盾啊,只要他受伤,她突然又会把所有爱都给他了。
  可那究竟是爱,还是怜悯?
  人只会爱本身就值得爱的人。而他从来不是那么优秀、完美的人,怎么会值得无条件的爱呢?
  本来就是他奢求得来的东西,他却得寸进尺,贪心不止。
  他昨天不该和她置气,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们不是情侣,更谈不上爱人,充其量,不过是暧昧和越界的朋友。
  他如果一味地想控制她,而不遏制自己的占有欲和情绪,只会把她越推越远,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庄谌霁握着栏杆的手指攥得很紧,过了许久,他在聊天界面发出一句:“今天晚上我做饭,你有想吃的吗?”
  “砰——”
  “砰、砰、砰、砰——”
  毫无间隙的五枪射完,电子显示屏上跳出了成绩:98环。
  陈芮倩高抬起手臂鼓了鼓掌,喊道:“牛!”
  宁瑰露拨动保险栓,又抬手将枪指向移动靶,确认扳机无法扣动后,将手枪递回给安全员,摘下隔音耳罩和护目镜,推门走出射击场。
  陈芮倩揉着肩膀问她:“爽了吗?”
  宁瑰露坐长椅上,弯腰系了下松脱的鞋带,道:“没什么意思,这里枪都是部队淘汰下的。”
  “你这不废话,那新的,有,谁敢弄啊……哎,要不有空咱们去趟乌拉尔,猎场开了,咱们组个团去?”
  “麻烦,没空。”
  陈芮倩推了她一下:“我发现你这人现在真变了,以前有好玩的你都是带头的,现在神龙见首不见尾,玩也不跟我们一块玩了。”
  “你们?哪来的们?”
  “嫌人少啊,我再给你叫几个伴驾?哎,对了,我跟你说,最近有个小明星,20出头,大高个,巴掌脸,鼻梁高,大宽双眼皮,很好看,关键还没谈过女朋友,你要不试试?”
  “娱乐圈的没谈过女朋友……”宁瑰露笑了下,“你信?”
  “没睡过的算什么谈过,拉拉小手那只能算有点感情纠纷的朋友,男的是不是第一次我一眼就看得出。你在这方面有洁癖,我还能骗你?”
  “没兴趣。”
  陈芮倩叹气:“我看你这萎靡不振的样子真陌生,钱权色都不沾,你这是要五大皆空了啊。”
  “滚蛋。”
  “还能骂人,还不算六根清净。”
  宁瑰露:“……”
  “我晚上有个局,约了几个做传媒的朋友,赏脸过来吃个饭吗?”
  “做传媒的?”
  “嗯,最近小短剧不是很火吗,有几个制片想卖版权,我这边团队预估了下,效益可观,计划投几个平台先试试水。”陈芮倩看她神色,觉得她不是完全不感兴趣,拿了瓶新矿泉水拧开递给她,继续道,“短剧和电视剧不一样,成本低,制作时间短,回报率可观,这是个风口,下沉市场很大。你要是觉得有意思,晚上跟我一块去听听,感兴趣的话我明天发一份投资评估报告给你。你想投,利润我们按投资比率分,风险承担我这边六,你那边四。”
  宁瑰露接过水喝了一口,“不只是钱的事吧。”
  陈芮倩笑了下:“咱俩认识这么多年,我可没坑过你,上回你那实验室的事,你一句话我就给你投了几十个,这可是打水漂的钱。我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现在全国已经有数百家大大小小的制作平台,短剧上线就是抢时间,你帮我推进推进审批流程,抢一下发行时间,其他制作、营销宣传都有专业团队运作,不用你操心。”
  她又道:“我不是道德绑架你,你不感兴趣随时可以走,我知道你不差这两个钱,晚上吃个饭,就当玩了。”
  宁瑰露摸了摸头,在陈芮倩殷切眼神里,她长腿一抻,往后一靠,问她:“晚上吃什么?”
  “你定吃什么,我叫助理约餐厅。我那有几支唐培里侬特酿的桃红,晚上我叫人送过来。”
  “唐培里侬啊,那就定海鲜吧。”
  “行,我去打个电话。”
  宁瑰露喝了口水,打开手机看了看消息,看到微信未读消息时,她手指顿了顿。
  手机消息响了一声,他立刻低头看去,提起的心像体育馆内坠地的乒乓球,乒乓作响,而后咕噜噜掉进沉寂的角落。
  她回复:不用,晚上有约了。
  【和朋友吗】
  字打到一半,他又删掉,重新输入:“今晚降温,出门要带外套。”
  露:好。
  他回复:“玩得开心。”
  快艇轰鸣着划破水面,晶莹剔透的水痕溅起,几条水丝扫过他发梢、脸颊。他垂眼向水面上看去。
  小孩们尖叫着哈哈大笑,大人也跟着欢呼。庄斯抬起手臂向他示意,庄谌霁微微颔首笑了一下。
  阳光落在男人身上,他站在岸堤上,肩背宽阔挺拔,微弓的手臂插在裤兜内,修剪利落的发型与肩颈弧度连绵成线。
  路人频频回头看他,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搭讪。
  他收敛了笑容,深邃的眼眸里是一片漠然,冷冽的气质如有实质,让人望而生怯。
  除某人外,在别人眼里,他从来是高不可攀的雪山。
  晌午日头正盛,光灿灿地落在每个人头顶。
  太阳将他白皙的手背晒得有些发红,他静立片刻,在一片欢腾中落下了某种决定。
  他点开联系簿,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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