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他回过神,轻轻问:“吃完了?吃饱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
他又亲了亲戒指,笑着道:“我来收拾。”
没有动过的米饭倒进垃圾篓,凝结固化的卤煮摆放在厨灶台面上。他收拾了厨房,将垃圾袋拉拢打结,放在门口,以便明天出门时将垃圾带走。
做完这一切,他无事可做了,便转一圈一间间房间地将灯打开。落座在客厅沙发处,转头望向窗外。
玻璃窗外天色已经黑了,对面楼里亮起盏盏灯。
他看见了倒影中的自己,看见了空旷的屋子。
他自言自语道:“灯都开了,你怎么还没回来?”
“是不是京市太远了,路不好走?”
他换了个坐姿,仰靠着沙发椅背,静静看了天花板良久。
夜深了。
他进了浴室清洗。
花洒哗啦啦地喷洒着温水。
他闭着眼睛。
隐约中感觉她好像轻轻地从他身后拥了上来。
微凉的唇软软地落在他脖颈。
他没有动,直到温水彻底变凉。
他关了水龙头。
擦干净身体,拿出刮胡水,仔仔细细地将下巴上每一处胡渣都清理干净,确保自己看起来很精神。
他换上了一身黑色西装,翻来覆去挑了好几条领带才选中一条最合适的。
在手腕、领口处喷上淡淡的男士香水。他换上浴室门,堵上浴缸水漏,放上满满一缸的温水。
淡淡的薄红慢慢染红了一缸水,他搬着为给她洗头准备的小马扎坐在浴缸边,慢慢的,感觉有些疲惫了。
他低下头,枕在了胳膊上。
朦朦胧胧中,他看到的不再是她落在海面时错愕的面孔,而是一张嘻嘻哈哈笑着的脸。
她侧着头看他,拿着水笔在他伸出的手腕上画上了一块手表。
“谌霁哥,都下课了,你还睡啊?”
阶梯教室已经人走楼空,只有他们还坐在教室里,他开心地想抱她,胳膊一伸,忽然抱了个空。
他醒了。
浴缸的排水塞松了,一缸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流空了。
他手腕上那道伤痕已经凝固出一道血痂。
他坐起身,有些头晕目眩。
看着狼藉的浴室,只能苦笑起身,将脏污的浴缸重新冲洗干净。
脚下松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自己扔回床上的。
一夜无梦。
再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了。
他抬起胳膊挡住眼睛,反复品嚼着昨晚梦中她和他说的那句:“谌霁哥,都下课了,你还睡啊?”
好像冥冥中,她又推了他一下,把他推回了人间。
他茫茫然坐起身,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从医疗箱里找卷纱布将手腕处的伤疤包裹起来。
清晨,正是早高峰阶段。
他拎着垃圾袋走出门。
对门正准备出门的老人看见了他,笑呵呵招呼道:“小庄,去上班啊?”
“对,您这是要去锻炼?”
“是啊。你这脸色怎么看着这么差?”
“可能昨晚没休息好,我钥匙忘拿了,您先走吧,我回去一趟。”
“哎,好。”
邻居先走了,他拎着垃圾出门,扔进垃圾桶,又发动车,往寺庙里去。
一整个上午,他都呆在寺庙里。
等到中午时间,他简单吃了一碗素面。又开车去了最近一家花店,买了一束向日葵和白菊。
花店店员已经眼熟他了,笑着问一句:“今天也是去接女朋友下班?”
“嗯。”
他抱走花束,放在后座上,漫无目的地在这座城市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开累了后,他便靠边停车,开始查最近一趟去南岛的机票是什么时候。
心已经空了。
无论去哪里,无论做什么,都找不到该被填满的那一部分。
他甚至不知道,该去哪儿祭奠她。
天南地北,他的想念是否一句一句地传达到了她的耳边?
如果时间能斗转,他多希望消失的人是他。
她那么年轻,有幸福的家庭,有那么出色的成就、漂亮的人生——
即便没有了他,她也能找到更好的另一半,过好自己的人生。
可他不行。
没有她的人间,乏味到一眼能望到头。
他苦苦支撑。
只是,还有点贪心,他还想再看她一眼,无论是怎么样的她,都没关系。
他都想亲眼看她最后一面。
是什么时候掉下眼泪的,他没有感觉,等意识到时,眼前的世界已经模糊了。
城市汽笛声此起彼伏,有人却在人声鼎沸中抵住心脏,痛不成声。
一口咬在干巴压缩饼干上,宁瑰露感觉自己最近上火已经很严重了。
她一只胳膊还吊挂在胸前,有气无力道:“我是个病人,能不能给我吃点好的啊?”
“你又不能吃海鲜,船上除了鱼、海带和紫菜就只有这个了。再忍忍吧,马上到c国了。”
“早知道就不该答应你们。天天吃干巴饼干,我都要便秘了!”
“别怕,我们有开塞露。”搭档安慰她道。
宁瑰露:“……”
“如果我男朋友在这就好了,他肯定心疼死我了。”她越啃干巴饼干越觉得自己太可怜了,简直想飘下两行宽面条泪。
不靠谱的搭档鼓励她道:“做完这个任务你就可以回家了。首长说给你包专机,送牌匾,排面办得妥妥地送你回家。”
“不让我回家我忍了!凭什么不让我给家里打电话?我都失踪俩月了!”
“首长说,你家里那边他们会给交代的,你就安心完成你的任务。”
宁瑰露真是信了他们的邪。
她还是个病号,胳膊上还打着钢钉,后背勉强好点,刚能走了,立马就跟人一块打包发上了船。
她已经在海上飘了三天了,飘到她这辈子都不想看海了。
她这回的任务是作为一个带着机密跟境外势力交易的工程师,深入敌腹。这角色扮演专业性要求太高了,不是专业的人开口说三句话就会露馅,而且不仅得专业过关,还要求心理素质过关,不能三两句话就吓尿了裤子。
之前货船上,宁瑰露拿着对讲机说谈判,周旋下又心狠手辣给了自己一枪,当时就被海军方面的人盯上了。
她一落水就被救上了军舰,对外却宣布搜救失败。
宁瑰露躺病床上骂骂咧咧好几天,最后胳膊拗不过大腿,认命了。
这两个月吃的尽是清汤寡水,现在已经沦落到只有压缩饼干果腹,她就是铁打的也遭不住这么折腾了,现在只想赶紧干完活回家休养。
“你跟你男朋友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搭档问她。
宁瑰露腮帮子一动一动地麻木咀嚼着干巴饼干,“没想过,再说吧。”
“我想等明年退役了,就回去跟我女朋友求婚。”他嘿嘿笑一声。
宁瑰露饼干嚼不动了,缓缓转过头盯着他,“呵呵”一声,说:“您可
真会立flag。”
第75章
宁瑰露从未如此怀念过中餐、从未。
他们抵达c国,终于吃上了一顿正经的饭。
然而,一个国家的特色美食竟然是各式各样的炸鸡。
蒸的炸鸡、煮的炸鸡、面条加炸鸡、米饭拌炸鸡,除了鸡就是猪,烤猪、烧猪、炸猪,关键这些玩意儿还都爱裹糖浆,一口下去胰脏得加十天半个月班,低血糖变高血糖,高血糖干成糖尿病,糖尿病能干成酮症酸中毒。
除了甜就是酸和咸,蒸米饭里放柠檬草,汤里放青芒。
为了伤口不恶化,她一个不怎么爱吃蔬菜的人都被逼得想啃绿化带了。
每当她吃得很想死,看一眼同行的大哥呼哧呼啦光盘,都深深感慨于有人真的能不挑食到这个地步。
和庄谌霁一块吃饭是听不到什么声音的,每一口饭菜他都吃得很慢。
他很挑食,也不爱吃饭,喜欢吃份量少还不顶饱的西餐。可能是符合他精英主义的生活方式和低摄入的饮食习惯。
每回看他吃饭,宁瑰露都想叹气。
不知道这个人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还留在南岛工作吗,冬天来了,有没有好好加衣服?
11月是c国的旱季,气温不冷不热,倒是很舒服。
如果不是这儿太乱,东西又很难吃,她或许还会带他过来玩一次。
接到救援队消息,庄谌霁立刻回了南岛。
他还没有将消息告诉其他人,他需要第一个到场确认。
夜晚海风格外凉,他一落地没有停,立刻坐车转往殡仪馆。
救援队说这是一个多月来,他们打捞到性别、体型,还有年龄都最符合家属所描述失踪人员特点的遗体。
已经一个多月了,就是两栖动物泡进海里也要翻肚皮了。
他理智很清楚、非常清楚,可站在遗体处置区大门外,仍下意识地不想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