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宁瑰露还没有察觉出哪儿不对。她打开二楼过道灯,她先仔细看向楼下的宁江艇,打量着问:“你的伤好了吗?”
宁江艇动了。他靠住墙,长长吸气又吐气,尽量平复要蹦出来的心跳,弯腰捡起掉落的拐杖,支撑在腋下,喉咙动了动,低低地“嗯”一声,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听见她的声音,弘媛媛往前一步,试探着叫她:“小露?”
“啊。”
她应了一声。
弘媛媛和宁启明面面相觑,又转头惊疑不定地看她。
宁瑰露皱了皱眉,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怎么了?干吗都这么看着我?”
过道灯亮着,她真真实实地站在灯下,没有缺胳膊、没有缺腿,还有影子。
弘媛媛的嘴唇动了动,终于挤出一句话:“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屁股都还没坐下呢。”
宁启明已经先冷静了下来,他扶住摇摇欲坠的妻子,缓声问宁瑰露:“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
宁瑰露愣了一下,似乎有点意外他会问这些,回答道:“我一直在南岛的特战队基地,伤好了就回来了,没人和你们说我还在养伤吗?”
她又高抬起没事的左臂,说:“我现在伤已经好了,没事了都。”
她依旧活蹦乱跳。弘媛媛的眼泪却忍不住汹涌流淌了下来。她快步走来,崩溃地重重将女儿揉进怀里,圈紧她的肩膀,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声:“你才回来!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都以为你,以为你……”
胳膊被一拥,右肩钻心刺痛,宁瑰露紧了紧牙关,硬撑着没事人似的拍拍她妈后背:“我没事,真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宁启明站在一旁,红着眼眶沉默着,目光落在宁瑰露身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开口:“回来了就好。”
宁瑰露后知后觉出了端倪,合着她在南岛这一两个月,压根没人帮她把获救了的消息传回来!
天杀的。
那帮老头哄她干活的时候都说得天花乱坠,结果就这么给她擦屁股!
原本想家里人都知道她出任务了,都会在京市等她回来,结果!居然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给她通知家里!!
她还清晰记得掉下海时,庄谌霁惶然到近乎要碎裂的神情。她消失这一个多月,不敢想他会是什么心情。
“庄谌霁呢?他在京市吗?”她急促问宁江艇。
“他最近应该是去南岛出差了。”宁江艇有点懵。
顾不得跟家里人多解释,她一反应过来,立马想打电话给庄谌霁:“我手机丢了,你们谁手机借我用一下?”
“怎么了?还有什么急事?”弘媛媛把自己的手机给了她。
电话拨了出去,通话响铃持续近三十秒没有人接,她心脏已经挂上嗓子眼了。
良久,电话通了,那边的声音很平静,先道:“伯母。”
“二哥,是我。”宁瑰露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说,“我回来了。”
“咕咚”一声响,似乎是手机坠进水里的声音。
好一会儿,他那边声音再传来,已经蒙了一层水雾似的模糊,声音扬起:“你在哪?!”
“京市,在家。”
“我马上回来,你等我。”
宁瑰露觉得有点奇怪,问他:“你不是在南岛吗?”
“是。”他顿了顿,又再次重复了一遍,“我马上回来,你等我。”
“行,我又不会跑。”宁瑰露想了想,交代道,“你多穿点衣服,京市还挺冷的。”
“好……”
他嗓子哑得不成样子了。
她听出了他声音的变调,想跑马地打趣着问“怎么还哭了”,可话说出口,却变成了低低的、安抚的一句:“我在这,别着急。”
庄谌霁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宁瑰露跟爹妈还有宁江艇连实话带瞎编说了一晚上车轱辘话,本来连轴转已经累够呛,又被当似保护动物似的又摸又看瞧了大半个晚上,实在困得不行了,回房间随便冲了个澡倒头就昏睡了过去。
半夜是被摸醒的,吓她一大跳。
睁开眼就看到了庄谌霁的脸,心脏囫囵掉回肚子里。他瘦了,下颌线都清晰得吓人,手指落在她的脸颊上,连手腕都在抖。
“几点了?”她还有点迷迷瞪瞪。
他声音很闷:“三点多。”
“哦,三点多……”她阖了阖眼睛,猛地一下又睁开,“三点多?你连夜回来的?”
“嗯。”
“我天。”她脑子有点乱糟糟的,“那你,你现在,洗澡还
是直接睡?”
“睡。”他说。
宁瑰露没那么多讲究,她自己忙的时候还记得上床前脱鞋都算不错了,闻言往床里挪了挪,道:“那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困死了。”
“嗯。”
他脱了外套,躺在了她的侧边,然后伸手,紧紧地把她搂进怀里。
“嘶——”宁瑰露疼一个激灵,“你别躺这边,换一边,我右手疼。”
“我看看。”
他拉开她衣领,用手机灯光照着她的肩膀,呼吸微微一窒。
她右侧肩膀上还缠着纱布,虽然瞧不出伤势,却也能想见当时有多严重。
“过来过来。”她左手拍拍床面。
他换了一边,躺去了她的左手边,再次将她搂进怀里。
宁瑰露真的困得有点要瞬间丧失意识了,她回手勾住他后背,迷瞪着嘟囔:“怎么瘦这么多?”
没等他回答,宁瑰露已经沉沉昏睡过去,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他一动不敢动。
现在所处的世界是真实的吗?还是另一场梦?
他不敢深想,只一味地圈紧她的腰,却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夜太静谧了,许久,连他也感觉困倦,闭上眼睛的下一秒,他又骤然惊醒,睁眼。
怀里的人还在。
他用手掌摸她的脸,是指尖探她的呼吸。
活的、热的。
他又疑心搂着的人到底是不是她,又退开身隔远了看她。
她睡相不老实,一只脚踢开被子,勾着被角,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动了动唇,又抬手挠了挠鼻子。
想翻身,往右侧倒了一下,下一秒直挺挺打转回来,呼吸声静了一两秒,又不老实地往左侧翻身,晶莹剔透的口水丝从嘴角滑到了枕头上。
他“哧”地一声笑了。
是她,真的是她。
只有她这样睡觉总不老实,鱼一样要满床扑腾。
宁瑰露好久没睡这么实过了,醒过来时感觉身体被他紧紧地圈住,熟悉的热感,心底踏实,骨头都捂懒了。她眼睛还没睁开,转了下身想抬手,右臂还是痛,勉强换成左手,从他屁股摸到腰,又从腰摸到腹肌。
舒服——
“醒了?”他哑声问。
“嗯,我再眯会儿,眼睛疼。”她嘟嘟囔囔。
他伸手摸了摸她眼睛,语气有些紧张:“眼睛哪疼?怎么了?”
宁瑰露懒懒道:“没睡醒,眼眶酸。几点了?”
“八点多。”
“这么早。你睡了吗?”
“睡了一会儿。”
他昨晚回来都半夜了,宁瑰露忽然想起来,疑惑问:“昨天晚上大家都睡了,你怎么进来的?”
“我有钥匙。”他说。
宁瑰露眼睛顿时睁开了,非常惊讶问:“偷的?”
庄谌霁:“……你妈妈给的。”
宁瑰露乐了,摸了摸他脸道:“不错啊小庄同志,这才一个多月你就拿下我家俩老同志了,离入赘我们家又近了一步。”
他跟着沉沉地笑了。
一晚上,他都恍坠梦中。
直到天亮了,窗户照进了光。阳光落在床上,她躺平的身体又往左侧转,脑袋拱进他颈窝下的被子里躲太阳,他才真真切切有了实感。
她回来了,完完整整地回来了。
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惊喜比得过“虚惊一场”。
他将下颌抵在她头顶,大腿夹住她的小腿,像两株双生藤萝,四肢紧紧缠绕。
她不大喜欢被人搂这么紧,但也习惯他了。
她手还搭在他后背上,薄薄的背脊,摸不到什么肉,张开手指量了量,腰瘦得吓人。
“你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吃了的。”
她不信,语气恨铁不成钢:“好不容易吃出点肉,一下又干回解-放前了。你在国外那几年都怎么过的,居然没自己把自己饿死?”
“只要你不走了,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听你的。”他低低说。
真黏人。
真没办法。
她翘着一侧嘴角,问他:“想我没?”
“嗯。”
他发颤的呼吸打在她身上。
宁瑰露脸蹭在他颈窝里,她闭着眼睛,凭感觉找到他漂亮的锁骨,轻轻啄了一下,她说:“我也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