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程京蔚没继续问,将人轻轻揽进怀里。
动作极轻柔,带安抚意味,轻轻揉了揉她脑袋。
他看向秘书,低声吩咐:“先安排个房间,带她去休息。”
而后低头,微微弯下腰,看着江稚尔眼睛,轻声说:“尔尔,这里会很晚,你先去休息。”
于是,江稚尔跑过三条街区拦车赶来,又如此静默无声地被带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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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价格高昂的私立医院的房间不似普通病房,更像
酒店套房,卧室客厅厨房一应俱全。
秘书带江稚尔进入其中一间套间,问:“江小姐,你饿不饿?我让人给你送些点心来吧?”
“不用了,谢谢姐姐。”她不好意思再麻烦任何人。
“好,那您先休息,有任何事都可以联系我。”
江稚尔点头。
门一开一关,屋内只剩下她一人。
随着外头越来越嘈杂的鞭炮声、越来越明亮的万千烟花,终于迎来了跨年倒计时。
江稚尔看着手表秒针一格一格往后推进,随着轻微的“咔嚓”声,跨过数字“12”。
新年就这么来了。
她看着夜幕中的绚烂烟火,轻声开口,只说给自己的心听。
“程京蔚,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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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来吊唁的人很多。
南锡权贵得讯几乎都来了,江桂来也携妻儿赶来。
等程京蔚送大家离开,和兄长程乾一道接受完媒体采访提问,已经到后半夜,连鞭炮声都已听不见。
程嘉遥正坐在医院走廊椅子打瞌睡。
“哥。”程京蔚对程乾说,“你先送嘉遥回家,剩下的我来安排。”
程乾点头:“辛苦了,阿蔚。”
“没事。”
程乾拿上大衣,搭在臂弯,迈步去叫醒程嘉遥,却又忽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程京蔚。
他这个比自己年轻十数岁的弟弟,正低头慢条斯理地擦拭镜片,眼睑因为少眠和疲劳而略微泛红,可肩膀脊背依旧挺拔,显得坚不可摧。
他这个如此年轻的弟弟,的确拥有超乎常人的魄力与胆识。
程乾当然知道外界关于二人继位话题纷纷扬扬,而大家都默认程京蔚会最终掌控整个程氏集团,并对此惧怕不已。
都说像他们这样的家族,兄弟成不了真兄弟,注定斗个你死我活,老死不见。
程乾和程京蔚感情淡薄,却也不如外界纷传得那般水火不容,一切都在暗涌之中。
程乾明白自己中庸,无力掌控集团。
也明白程京蔚并不似表面那般如此温文儒雅,如果他真要夺权,必定有千万雷霆手段可以缴他的权。
夺权,注定无路可走。
不夺,才有无限暗涌中的一线生机。
所幸,程京蔚对程嘉遥向来不错。
所以程乾也不免总想,若是没有从前那档事,或许此刻的自己也不必如此心惊胆战,将脖颈置于他人掌下。
“阿蔚。”
程京蔚抬眼,戴上眼镜:“怎么了?”
男人神色平静,甚至从喑哑嗓音透露他此刻的疲惫,可程乾站在他对面,还是连手都在轻颤。
多可悲,老爷子走了,他却无暇伤怀感伤,只担心自己往后的处境。
程乾艰涩开口:“如果没有当年那件事,你会把我当大哥吗?”
程京蔚神色不变,温和道:“大哥这是什么话,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大哥。”
程乾却倏地惊出一层冷汗,脑海中盘旋而过很多过往。
程京蔚还什么都没做,他就已经怕了。
程京蔚走到程嘉遥身边将人唤醒:“嘉遥,回家去休息。”
程嘉遥惺忪醒来,迷迷糊糊走到程乾身边,又想起来问:“尔尔呢?用不用我把她也捎回去?”
“没事,我给她安排了房间,应该已经睡了。”
程嘉遥点点头,跟着心事重重的程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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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与吊唁宾客离开后,长长的医院走廊忽然变得空无一人,寂静至极。
程京蔚将剩余琐事料理结束,又将明日的也安排妥当,而后平静走入太平间内。
冷白灯光似是让周遭温度都降低,程怀先蒙着白布,安安静静躺在那,身前一切荣华富贵都已成过眼云烟。
程京蔚缓步走至他身旁,轻轻掀开白布。
他垂着眼,静静看着那张过分苍白的脸,过于冷静的神色在当下境地显得异样。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
男人磁沉的声线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响起。
“老爷子,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能够这样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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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京蔚在昏暗的楼梯间点燃烟,窗外的烟火早已稀落下来,偶尔才零星绽放天际。
当烟盒中最后一支烟燃到烟蒂,他掐了火,抬步下楼。
刚才秘书将江稚尔带去了医院的护理套间,再过几小时天就泛鱼肚白,他也懒得再联系护士提供房间,想着索性就在那客厅沙发上凑合一夜。
推门进房。
程京蔚脚步一顿。
屋内灯火通明,小姑娘趴在客厅餐桌边睡着了。
她穿着毛绒绒的厚衣裳,趴着时衣领挡住唇鼻,睫毛纤长卷翘,眉间微微蹙起,像是正在做不那么愉快的梦。
而她手边,餐垫上放着一碗粥,勺子筷子也整整齐齐搁在一旁。
程京蔚扭头看向厨房,这里的套间日日都会更换新鲜食材以便病人和家属取用,此刻案板上还有未收拾干净的剩余食材。
而小姑娘食指上正贴着一块创口贴。
这是她亲手为他烧的。
程京蔚这一整夜都过于冷静沉寂的心在这一刻似乎被砸下一颗石子儿,泛起细细涟漪。
男人身量挺拔,就这么静静立在一旁,他闭了下眼,又缓缓睁开,潜藏在眼底深处长年累月沉淀下的复杂情绪在这一刻也短暂化开。
他轻轻拉开椅子坐下。
那碗粥早已经凉了,可他还是一口一口吃完了。
烟花结束,夜幕中凝成一层厚厚的瘴。
整个世界正重新归于沉寂。
那一碗冷粥下肚,他因在寒风中吹了太久的手却渐渐回温。
他将碗筷收回厨房水池内,又回到江稚尔身边,轻轻将小姑娘抱起。
他知道江稚尔瘦,可当真的抱在怀中才发觉居然那样轻。
江稚尔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嗅到消毒水味与烟草味融合在一起的味道,这陌生味道逼她睁开沉重的眼皮,可紧接着便又嗅到更深处的程京蔚所独有的木质香。
她下意识圈紧男人脖颈。
还未打败瞌睡睁眼,男人就抬手,宽厚的手掌轻柔有力将她脑袋按进怀里,低声:“没事,继续睡。”
最后还是还没和男人道新年好的念头让她睁眼。
“二叔。”小姑娘困倦的声线更加绵软。
“嗯。”
“新年快乐。”
“嗯。”程京蔚抱着她走入里间卧室,“尔尔也新年快乐。”
“二叔。”
他继续耐心地“嗯”。
江稚尔无意识地将脸颊紧紧贴在他胸口,轻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年纪太小了。”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听起来自责极了,“什么都帮不上你,只会给你添麻烦。”
他温柔道:“尔尔今天已经帮我很多很多了。”
你是今夜帮我最多的人。
程京蔚将她放到床上,为她掖好被子。
本想离开,思及这是医院,又经历方才场合,问:“会害怕吗?”
卧室的灯昏暗。
小姑娘的眼睛在昏暗房间内格外明亮,漆黑眼瞳中纯粹清澈的光带着最强大的疗愈力量。
程京蔚竟移不开视线。
只觉得心都连带着静下来。
江稚尔其实不怕的,但她还是说:“有点。”
于是程京蔚在床边坐下来,揉了揉她头发:“睡吧,二叔陪着你。”
第12章
程京蔚坐在她床边,让她怎么能睡着觉。
瞌睡都被彻底打跑,反倒愈发清醒。
男人真是纯粹的“陪伴”目的,安静背对她坐在床边,拿出手机似乎正跟人发消息,也许是见缝插针地处理工作。
微弱的手机光打在他脸颊,映出一片冷蓝的光影,后背微微下塌,显得落寞至极。
“二叔。”
他收起手机,侧头:“睡不着?”
江稚尔抿了抿唇,搬出那套成年人安慰的说辞:“你别太伤心,生老病死,你爸爸也不会希望看到你太过伤心的。”
程京蔚似乎是愣了下,而后摇了摇头:“还好。”
江稚尔不懂此刻他脸上那复杂的无奈。
只听他低语着说:“其实真的还好,尔尔,我并不伤心,我只是怅然。”
也许是昏暗的空间吞噬掉防备与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