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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顶盖有精细的雕文,即便昏暗中依旧流光溢彩,江稚尔看到一串英文,是香港拍卖行的logo。
  她指尖倏地停顿了下,打开盒子,里衬是防虫防腐的香樟木,还未打开卷轴,就先看到丝带上刺绣行书字体的“舒”。
  她忽然不敢继续打开,抬眼看向程京蔚。
  “打开看看。”程京蔚说。
  江稚尔缓缓抽开丝带,画轴打开来,那是妈妈画的初夏的荷花,笔致生动至极,栩栩如生的荷花连带着仿佛将妈妈也映照在这画卷上。
  江稚尔眼眶一下就红了:“这是我妈妈的画……”
  “是。”程京蔚坐在床侧,低声,“恭喜尔尔演出顺利。”
  江稚尔将画卷捧入怀中,极认真地说:“谢谢你,二叔,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
  哪怕舒玉是江稚尔的母亲,可她却不曾拥有一幅妈妈亲手画的画。
  那些画随着母亲的去世成为遗作,价格随之水涨船高,一部分被江桂来送去展览,另一部分则进了拍卖行,流转于私人藏家手中,再后来就很少见了。
  “这是拍来的吗?”江稚尔问。
  “嗯。”
  江稚尔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的震动和感谢。
  这礼物太过珍贵,一句轻巧的“谢谢”实在难以言表。
  “这,是不是很贵?”
  程京蔚轻描淡写:“不然怎么能叫赔罪礼。”
  其实也算不得赔罪礼。
  程京蔚早就托人拍下,在海关耽搁了几日,来迟了些。
  江稚尔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这件事与程京蔚而言并非难事,不过一通电话,却不料会惹得小姑娘落泪。
  这是程京蔚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看到她的眼泪。
  他指背轻碰她眼角,替她揩去泪水,未追根究底,也未将爽约轻易揭过,而是看着她认真道歉:“对不起尔尔,公司临时有事,没能赶去看你的演出。”
  江稚尔心脏怦怦直跳,什么生气、失望,早已抛诸脑后。
  “没关系。”
  程京蔚揉了揉她头发:“晚上没吃饭?”
  “嗯。”江稚尔视线忍不住继续盯着画,“我不饿。”
  “那陪我去吃点。”
  “你也还没吃吗?”
  “嗯,刚开完紧急会议。”
  江稚尔愣了愣:“是公司出了什么事吗?”
  程京蔚没多说:“不用担心。”
  餐桌上晚餐都已经冷了,程京蔚直接带江稚尔去外头吃。可惜这附近大多都是高档西餐厅,晚上十点准时结束营业。
  程京蔚原想联系某家私厨送餐,可距离太远,他本就疲惫,也不想太过折腾。
  江稚尔提议:“我知道后街那儿有一家港式茶餐厅,我和我同学去吃过,还挺好吃的。”
  “那就去那家。”
  停顿片刻,江稚尔又想起之前程京蔚带她去吃过的,西班牙餐厅、邮轮全鱼宴……
  也不知他能不能吃得惯。
  ”
  就是……那家店环境可能没那么好,是一个广州伯伯自己开的店,店面有点小,不过挺干净的。”
  “没事。”程京蔚说,“走吧。”
  -
  到店,程京蔚才知道江稚尔口中的“店面有点小”是多小。
  后街一带多是经济实惠的小店,还未拆迁整改,苍蝇馆子不少,程京蔚从来没踏足过这里。
  西装革履的男人身形挺拔,矜贵不可言说,步入狭窄的青石苔小径,两边是雨后湿漉漉的黄砖,头顶是纵横交错的电线。
  这场景实在算得上格格不入。
  江稚尔都有些后悔了。
  “二叔,要不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吃吧?”
  “怎么?”
  “我怕你吃不惯这里的餐厅。”
  说好听些是餐厅,其实就是排档,程京蔚实在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
  他的确是从未吃过这类饭馆。
  平时纵使吃家常菜,也多是不对外开放营业的私厨,这类私厨通常选址在偏僻小径内,可也只为营造桃花源的清幽环境,改不了奢侈的本质。
  “没关系。”男人说,“就当尝尝尔尔喜欢吃的菜式。”
  饭馆名叫“粤来大排档”,灯牌破旧不堪,蒙了层油腻腻的雾,刚下过雨,也许电线接触不良,灯牌忽明忽暗。
  说是粤菜,却丝毫没有常规粤菜馆腔调,屋内太小太乱,就在河边支棚顶,塑料桌塑料椅,棚布被雨水压得往下坠,简陋至极。
  江稚尔愈发后悔这个提议了。
  但程京蔚并未表露任何嫌弃神色。
  男人站在桌边,抽了几张纸巾,垂着眼,认真擦拭桌面上滴落的水迹,而后是凳子上的。
  “坐吧。”他说。
  不过这店面虽小,老板老板娘却正宗是广州夫妇,江稚尔点了几道招牌菜,香茅罗氏虾、脆皮乳鸽、叉烧双拼。
  味道倒是地道,和他从前在香港吃过的风味一般无二。
  他看着坐在对面小姑娘正拿叉子戳漏奶华,牛奶和可可粉弄脏嘴角,又紧接着被舔去。
  雨淅淅沥沥又下起来。
  桌旁就是石栏与河,河面漾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也因为雨天,今天后街人不多,偶尔有人踩着自行车经过,车铃叮咚叮咚和雨声交织一片。
  程京蔚28年人生中从未拥有这样的时刻。
  步入市井,满是烟火气,平淡、悠闲、安静、不受瞩目。
  这是普通人日复一日的生活,却是他从未拥有的时刻。
  此时此刻,他也终于可以短暂地从那纸醉金迷、光怪陆离的世界脱离出来,好好看看这凡世。
  只是,即便是这样平凡的时刻于他而言也成了奢望。
  手机忽地一震,弹出一条订票短信,显示成功订购明日上午七点飞往加州的机票。
  江稚尔闻声抬眼,正好瞥见信息。
  出于礼貌,本该装作没看见,可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脱口而出:“你要出差了吗?”
  程京蔚还未回答,电话响起。
  徐因打开的。
  他接起,徐因语速飞快而又精炼干练地回复:“程总,机票已经订好,另外公关部门已发布初步回应,加州生产线正在全面排查。”
  “查到是谁做的了吗?”程京蔚低声。
  “还在查。”
  “好。”
  这利益关系虽错综复杂,但有能力做到这地步的却不多,程京蔚阖眼,嗓音依旧沉静,却难掩疲惫,“先确保生产线安全。”
  待挂断电话,程京蔚抬眼。
  小姑娘正一脸担忧看着他。
  “没什么大事,基本稳定局面了。”程京蔚安抚性地笑了笑,“老爷子走后,这一天迟到得来。”
  “你今天没来……就是因为这个吗?”
  “嗯。”
  江稚尔抿了抿唇。
  明早七点的航班,现在就睡觉也没几个小时可睡了。
  她加快速度,迅速吃完,期间程京蔚又接连接了几个电话,几乎没停过,连吃口东西都抽不出时间。
  江稚尔找老板又买了两个菠萝包,还温热,想明早程京蔚可以当早饭吃。
  估计又得连轴转几日,可别胃疼了。
  她拎着袋子走上前:“走吧。”
  因距离不算远,刚才他们是步行过来的,而此刻下着雨,道路泥泞难行,江稚尔瞥见男人那双牛津鞋鞋头也沾上泥点,像被弄脏的清冷明月。
  “要不我们打车吧?”江稚尔提议。
  男人一手撑伞,一手正回复短信,闻声微微低下颈去听。
  “累了?”
  她摇头:“你鞋子脏了。”
  程京蔚垂眼,无所谓地轻提嘴角,又问:“冷不冷?”
  江稚尔依旧摇头。
  虽下雨,可春夜的风却不冷。
  男人抬眼,看向被交织电线压得黑沉沉的前方,嗓音磁而沉,像叹息:“那尔尔陪我走一会儿吧。”
  江稚尔愣了愣。
  她敏锐地察觉到男人此刻情绪的异样。
  并非源自公司现状的棘手,也非因为疲惫不堪,而是更深层的什么,她看不透,也摸不清。
  唯一能做的便是轻轻扯住他袖口:“好。”
  这时,又一通电话打来。
  程京蔚没有立马接起,而是看着手机屏幕跳动的来电提示许久。
  江稚尔便也下意识看去。
  ——程乾。
  程臻集团长子。
  程京蔚的兄长,也是程嘉遥的父亲。
  深夜打来电话,必然也是因为公司之事。
  程京蔚划开接通键,未出声,听程乾在那头焦急询问公司现在如何了。
  程京蔚垂眼,神色未变,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我明日一早飞加州,年前我去考察过,我不认为加州的产线会存在安全隐患。”
  程乾停顿片刻:“这场构陷来势汹汹,你查到是谁了吗?”
  “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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