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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程京蔚找了处背风的树下休息。
  除了寒冷与饥饿,其实他并不担心,作为程家的孩子,他不见了,父母即便是叫人翻山也会把他找出来。
  果然,不多时,便有手电筒的光线从山下扫上来。
  只是那些人口中喊得并非他的名字。
  而是“程屹石”。
  程京蔚应声,同搜寻队汇合。
  便见搜寻队长扭头朝身后人吩咐,让他们先下山去通知程父程母,已经找到程京蔚,还在继续寻找程屹石。
  程京蔚诧异,扭头询问道:“哥哥也还没回去吗?”
  “是。”搜寻队员给浑身被寒气打得湿漉漉的小程京蔚裹上毯子,安抚道,“别怕,我们会找到你哥哥的。”
  “那我大哥呢?”
  “他已经下山了,这会儿正和你父母一起在山下等消息呢。”队员问,“冷不冷?刚才是不是吓着了?”
  程京蔚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他只是奇怪,明明大哥和二哥一同上了缆车,一个久久寻不见身影,一个却早已下山。
  更何况,二哥自幼被作为继承人培养,为防遭遇危险,就连野外生存课都是请了老师认真教的,怎么会那么久还找不到?
  临近山下,程京蔚远远便看到山脚下的父母和大哥。
  母亲早就泪流满面,哭得止不住抽噎,而父亲一脸肃然站在一旁,从未见他眉间皱得这样紧。
  “爸、妈。”程京蔚唤了一声。
  便见母亲含着一
  眶泪猝然抬头,急急上前询问:“屹石呢?”
  搜寻队员将程京蔚放下,回答:“还在找,我们一定尽全力找到二少爷!”
  程母提着的那口气猝然落空,狼狈踉跄一步。
  程京蔚想上前扶住,却被母亲那饱含恨意的一眼止住,她忽地伸手用力一推,小程京蔚跌坐在崎岖不平的山路,手心被磨破,一颗细小的石子嵌入肉中。
  那平日雍容华贵的豪门贵女就这么跌坐下来,拳头不住砸在程京蔚身上,哭得声嘶力竭。
  “你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听屹石的话!?屹石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饶不了你!”
  到此刻,程京蔚虽懵然,却也认为大抵是二哥在找他的过程中迷了路。
  而分分秒秒过去,山上的搜查队再没有任何消息。
  他们从黑夜等到白天,程父程母熬得眼眶通红,依旧没等到关于程屹石的消息。
  搜寻队伍增了一波又一波。
  直到第二日中午,在另一边山下找到程屹石坠崖的尸体。
  除夕那日,他们将程屹石尸首带回南锡,举行葬礼。
  葬礼结束,程怀先借酒消愁喝得不省人事,而沈青的痛苦伤心愤怒都需要一个出口。
  程京蔚就成了这个出口。
  于是,除夕夜,她将只着一件单衣的程京蔚赶出家门,勒令管家不许给他开门,痛哭流涕地喊,她再没有他这个儿子。
  再后来,程母因伤心过度间歇性精神失常,一见到程京蔚就犯病。
  于是他便早早被送出国。
  从此以后,在国外孤身一人独自长大。
  ……
  男人说这些往事时依旧神色平静,垂着眼,声线平稳,像是在诉说旁人的故事。
  可江稚尔却听得心尖发酸。
  “所以……你上次说,你已经很多年没回国过年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江稚尔问。
  “嗯,我二哥是死在年关的,一开始是他们不许我回国,后来我便也无所谓回不回国。”
  江稚尔抿了抿唇,喉咙空咽。
  “可为什么刚才电话里他说……什么报复、什么恨?”
  “后来我才知道,当年是大哥中途先下了山,告诉我父母因为我贪玩乱跑和他们走散,而我二哥是在找我的途中失联的。”
  “可你明明只是下一班缆车就能上山,怎么会?”
  “是程乾将他推下山的。”
  “什么……”
  江稚尔不禁睁大双眼,只觉得后脊一阵发寒。
  可细想来,程臻集团如此庞大的利益网,又因偏心偏爱心生怨怼,从前是程乾将程屹石推下山,现在是程乾联同旁人将程京蔚逼至焦头烂额。
  “那后来……他什么事情都没有吗?”
  “太晚了,什么也改变不了。”程京蔚淡声,“或许他们也不愿意信,他们只需要一个出口,无论是谁。”
  程京蔚试图解释过,但当时近乎绝望疯狂的沈青早就听不进去,反倒斥责他嫁祸兄长。
  而等他再长大些,足够有力量时,却忽然觉得没有再解释的必要。
  而程乾懦弱而莽撞,软弱而心狠。
  或许他推程屹石下山时并未谋划周全,可一切都恰到好处,竟真的天衣无缝。
  江稚尔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像说什么都无法安慰那个年幼的程京蔚。
  太迟了。
  她也太年轻了。
  他们继续撑着伞在雨幕中往前走。
  沉默着。
  她有太多太多话想说,也太想安慰,可却措辞不了内心的万分之一。
  千言万语,最后汇成没头没尾的一句:“听歌吗?”
  程京蔚垂眼。
  江稚尔从口袋里掏出耳机线,分给程京蔚一只,而后点开音乐app中最近在听的第一首。
  两人步入无人的电梯。
  一人戴一只耳机,因为身高差,耳机线都近乎绷直。
  江稚尔伸出手,再次紧紧握住程京蔚的手心。
  小姑娘的手又小又软,却是和从前一样不变的坚定,不知她的坚定从何而来,也不知她的勇气从何而来。
  程京蔚垂眼,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手。
  听到耳边她认真道:“二叔,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明白,我走到今日,太明白这世间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只是——”
  他低下头,男人颀长的身形耷下,后颈棘突,像崎岖不平的山峰,也像他这崎岖不平的前二十年。
  半晌,他自嘲地轻扯嘴角,“尔尔,或许真的没有人爱我。”
  “我爱你啊。”江稚尔说。
  程京蔚在她手心的指尖轻轻蜷缩了下,而后侧头看向她眼睛。
  江稚尔心跳如擂。
  倾尽所有的勇气没移开视线,直白而认真地再次重复:“我爱你啊。”
  此时此刻,耳机中放着王菲的《暗涌》。
  唱着:
  曾多么想多么想贴近
  你的心和眼
  口和耳亦没缘分
  我都捉不紧
  没理由相恋可以没有暗涌
  ……
  云淡风轻的歌声,搭配暗流涌动的琴声。
  亦如此刻江稚尔的话与心。
  第18章
  有多少最赤忱的真心话被借着各种清白的名义宣之于口。
  可此时此刻,江稚尔看着程京蔚深邃如深潭的眼,还是庆幸,自己能有那个看似“清白”的身份。
  也该庆幸,粤语歌并非国语歌那般直白击人心。
  -
  翌日。
  天未亮,程京蔚出发机场。
  男人一袭及膝黑色大衣,白衬衣一丝不苟地扣住最顶上的纽扣,头发也打理得干净利落,金丝框眼镜挡去几乎一夜未睡的疲惫。
  昨日筋疲力尽下的消颓完全散去,他依旧是那个历经风雨归国、万众瞩目的程臻集团新接班人。
  徐因已在玄关处等候。
  简洁明了地汇报最新进展,公司好几个部门昨晚通宵达旦、严防死守,尤其是技术部,防住了来自境外黑客的蓄意攻击。
  程京蔚颔首:“回去告诉大家,若能顺利打赢这一仗,我一定给大家每一位都满意的谢利。”
  程京蔚向来是新派管理方式,爱才惜才也会用才,从来不惜用重金奖励人才。
  徐因是从国外起就跟在他身边工作的,对此再了解不过,露出个短暂的笑:“我一定原话传达给每一位同事。”
  又说,“等国内稳定下来,我就去国外跟您汇合。”
  “不用,国外我熟悉,应付得来,你就留在国内。”程京蔚朝江稚尔卧室方向略一示意,“也替我多留意尔尔。”
  “好。”徐因也不再多言。
  -
  江稚尔是到了学校才知道,昨晚程臻集团到底遭到了多大的重创。
  股市动荡,开盘一字跌停,各类财经头版头条黄金时段报道,所有人都将矛头对准程京蔚,将这视作他因年纪太轻依旧无法掌控庞大集团的证明。
  而程京蔚自始至终没有露面,也没有媒体拍到他出现在机场,于是各种言论甚嚣尘上,说他怕了,说他不敢露面,说他潜逃了。
  今天程嘉遥也没来学校,听说昨晚在赛车俱乐部时就被他爸一个电话紧急叫回家。
  于是江稚尔一出现在学校,便成为关注焦点。
  好不容易消停许久的江琛又开始变得恼人,一大早在校门口碰见便一阵阴阳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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