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江稚尔注意到客厅挂着的画,很有意境的山水画,笔触再熟悉不过,这是她妈妈
的画。
她看着画框左下角属于妈妈的印章和标注的完成时间。
她认得这幅画,去年过年时上拍,被一位私人买家拍下。
江稚尔倏地一顿,原来是程京蔚拍下的。
可他却没告诉她。
江稚尔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拍下,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将这幅画挂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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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落地在南锡机场。
她知道程京蔚忙,没告诉他自己今天回来,独自推着两个行李箱回家。
楚姨在家,听到门铃声去开门,看到江稚尔彻底愣住,好一会儿才开口:“哎呀尔尔!今年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我也没准备你爱吃的菜啊!”
江稚尔笑:“不用麻烦,楚姨,冰箱里有什么就做什么吧。”
“冰箱里哪里有食材啊!”
江稚尔一顿:“二叔不常回家吃吗?”
楚姨摇头:“程总太忙。”
她给江稚尔倒了杯水,摘了围裙,便准备抓紧去菜场买些菜。
江稚尔爱吃什么楚姨记得清清楚楚,买完菜回来就看到江稚尔坐在餐桌前。
一件干净的灰底黑条纹短袖,衣服下摆扎在牛仔裤里,皮带勾勒出格外纤细的腰身,因为屋内空调打得低,她又套了件宽大的白衬衫,袖子卷至手肘。
电脑放在眼前,纤细白皙的手指敲着键盘,长发披肩,一侧摞至胸前,她还戴了副无框眼镜,神色专注。
“怎么戴眼镜啦?”
江稚尔抬眼,食指推了下镜架:“最近整理资料天天用眼,戴着舒服些。”
楚姨将食材拎进厨房,又忍不住回头看她,由衷感叹:“尔尔也变成大姑娘了。”
江稚尔笑着淡声:“是啊。”
从前总希望快点长大,如今真的长大了,似乎也并不觉得怎样。
江稚尔将自己前两年完成的作品集整理成一份文档,给程京蔚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已经回南锡。
过了一刻钟,程京蔚回复:「到家了吗?」
「嗯。」
当晚,程京蔚回家吃饭。
饭后,程京蔚跟江稚尔聊了很多,关于未来出国留学后的注意事项,关于她未来的职业规划,程京蔚给了她很多意见,也叮嘱她很多。
提及这个暑假的打算,江稚尔已经提前联系南锡当地博物馆参与实习,明天就报到。
他们在书房聊到晚上十点,聊了很多,心平气和的。
仿佛过去那些眼泪和争执从未发生。
聊完,江稚尔起身离开,到门口时手中笔记本掉落,她弯腰去捡。
程京蔚看到她那截白晃晃的细腰,蹙眉,很快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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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馆的工作很有意思,江稚尔花了一周时间将馆内所有展品的背景资料和相关故事烂熟于心。
馆内暑期还开设了陶土拉坯教学,江稚尔借空余时间去和大师学了几节课。
从前只感受过千年前破碎的瓷器在自己手中尽可能还原历史中的真貌,这还是第一次尝试自己来塑造一个真正独一无二的陶瓷。
实习的第二个月,江稚尔接到从前企划部eliza的电话。
“尔尔,最近怎么样?”eliza笑问。
江稚尔也笑:“挺好的呀,找我有事吗?”
“是有一笔事求你。”
如今eliza已经升职为企划部部长。
集团旗下传媒公司计划在博物馆办一场收藏展,邀请意大利公司的一批收藏家,需要一个会意大利语和英语的双语翻译。
双语翻译好找,可要精通艺术展品,还要应对对方提问的双语翻译就不好找了。
还是徐因给的eliza建议,可以找尔尔试试。
电话里,江稚尔了解了收藏展的定位和主要藏品类型,确定自己能啃下来后很痛快地答应。
eliza不由道:“尔尔,你高中来企划部时我就已经知道你优秀,但你现在更优秀耀眼,甚至和那时候比都是天壤之别。”
因为工作需要,eliza也在学外语,断断续续学了好几年德语,可让她在这种场合担任翻译是她绝对不敢的。
两年,不到一千个日夜。
这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绝不算长。
可江稚尔却在这两年光阴中飞速成长着,速度快到几乎很难想象她从前的模样。
eliza通过微信给她发来一份文档,涉及此次将近百项展品,以及各位收藏家的身份介绍、喜好说明。
很大一份文档,工作量不小。
江稚尔开玩笑:「我这回可给你们省了不少预算吧?」
eliza:「开玩笑,我们还敢亏待你?我打算给你提triple预算,反正程总肯定能批。」
江稚尔停顿了下:「不用,我开玩笑的。」
eliza:「报酬肯定要有,不然我这部长位置恐怕都得拱手让人了。」
江稚尔:“……”
一个月后便是收藏展,江稚尔穿了博物馆工作人员的讲解制服,浅灰套装,搭一双新买的裸色高跟鞋。
展览当天程京蔚和eliza都在场,而那些收藏家们比江稚尔想象中要年轻一些,一路从台阶上来,程京蔚正和他们交流。
江稚尔才知道,程京蔚也会意大利语,很流畅,他看到台阶上的江稚尔,和众人介绍,这位是今天的讲解员,也是清大文博系的学生,下个月即将去意大利做交换生。
众人以欣赏的目光看向江稚尔,包括程京蔚。
江稚尔用意大利语与英语分别向大家问好,而后将众人引至馆内,先介绍各区域藏品分类,再随着路线一件件讲解过来。
她的解说词写得非常棒,融入中国文化与时代特色。偶尔有人会发出疑问,江稚尔也能迅速给出详细解答,或是意大利语,或是英语。
本来今天程京蔚是不必亲自来陪的,但怕江稚尔应付不来才一起过来,没想到这样的场合她已经能应付自如。
刚刚考出c1,第一次面对真枪实弹的考验,当然是困难的,可她准备得非常透彻,比他料想的最好还要好。
江稚尔的成长是悄无声息的,在图书馆、在培训机构、在操场、在地铁中,在北京她独自走过的每一个地方。
在这一刻,振聋发聩。
让程京蔚的心跳共振。
……
晚上还有个聚餐,江稚尔也一道。
她和程京蔚走在最后,男人轻轻拍了拍她肩膀,低声而认真地说:“非常棒,尔尔。”
江稚尔长舒了一口气:“我准备了很久,总算圆满结束了。”
程京蔚笑:“紧张?”
“当然啦。”
“看不出来。”
江稚尔抬眼瞧他,笑:“能让你看不出来紧张,说明我准备工作确实做得挺充分的。”
此时此刻,江稚尔站在夕阳里,黄澄澄的阳光下,灰尘在半空悬浮,她微仰着头,下颌线条流畅,看着格外干净清爽又利落。
程京蔚的心就这么动了几分。
晚餐大家都喝酒,除了江稚尔。
饭桌上大多是收藏家客户们和程京蔚交谈,偶尔会和eliza沟通。eliza只紧急学了些商务意大利语,多数时候需要由江稚尔翻译。
中途江稚尔手机响了。
程京蔚无意瞥到,“以珩哥”三字,那口刚入喉的酒突然变得烧灼起来。
“二叔,我出去接个电话。”江稚尔附在他耳边低声。
“好。”
周以珩如今正在德国念金融研究生,相距七千多公里,但他知道两人并未因此断联。
马上就要去意大利,江稚尔先将一部分行李寄去,寄到周以珩住在意大利的好友家。
他这通电话是为告诉江稚尔快递已经寄到。
两人闲聊片刻,江稚尔回宴会厅,服务生刚给程京蔚放了新一个白酒分酒器。
他今天喝了不少。
等送走各位客户,两人一道坐上车,江稚尔才发觉,程京蔚似乎喝多了。
这还是江稚尔第一次见他喝多。
程京蔚酒品好,并不多话,只是眉心紧皱,虚阖着眼。
江稚尔取出车内的矿泉水,替他拧开:“二叔,你先喝点水。”
男人抬手握住瓶身,却未接过,往下滑落牵住了江稚尔的手。
江稚尔一顿,抬眼,看到他泛红的眼尾,不知是因酒醉还是别的。
她低下头,默不作声抽出了手。
途经药店,江稚尔让司机
停车,去买了一盒解酒药。
……
到家,司机帮着江稚尔一块儿扶住程京蔚,将程京蔚扶入卧室后,司机便先回去。
楚姨已经睡觉,也没再打扰她,江稚尔用温水冲了杯柠檬水,取出两片解酒药,走入程京蔚卧室。
这是她第一次踏足这里。
黑白灰三色,黑灰为主,男人坐在床边,躬着身,白衬衣与深灰西裤融入其中,让江稚尔恍然觉得,这么多年,他的生活似乎就是这样一片荒芜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