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江稚尔一颗心倏地提起,眼前近乎是一片绝望,她完全看不到程嘉遥会在哪里,河水太急了,轰隆隆,像不间断的雷声。
她站在警戒线外,鞋子与衣服也早已被泼上泥点。
程京蔚正和他派来的救援队沟通,眉间紧蹙,给他们看了程嘉遥那俱乐部的统一赛车服和logo,交代他们尽可能去寻找,沿路碰到其他受灾者也竭尽所能去救,最后,只能是一句“注意安全,平安归来”。
目送救援队掀开警戒线冲入汹涌的洪水中。
程京蔚回身,忽地拦腰抱起江稚尔:“我先送你去底下的庇护站,这里太危险。”
“我可以跟你一起。”
“我不放心,我怕到时候会顾不过来你,你就在那里乖乖等我,我肯定平安回来。”
江稚尔明白危急时刻争分夺秒,也明白自己的确没有足以在灾害中保护自己的能力,不该在这时候因为担心任性。
底下的庇护站拥挤喧闹,有正包扎伤口的,也有不停拨打电话的。
程京蔚带江稚尔到二楼角落的房间,将她安顿好。
此刻已经凌晨,天就要快亮,只是暴雨将整片天地都压得阴沉沉,依旧如深夜一般。
“你先休息,睡不着也闭会儿眼睛。”程京蔚说。
“嗯。”
江稚尔眼眶莫名有些湿润,眼前一切足以震撼人心,她踮脚主动吻他,“你一定一定要小心。”
程京蔚拍拍她后脑勺,露出一个笑:“放心。”
……
程京蔚走后,江稚尔独自一人在房间却也无论如
何静不下心,胡思乱想一阵,想给程京蔚再发条消息才发现这里信号全无,彻底断联了。
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越待下去越心慌,索性下楼。
刚一下楼梯,便听到有人抱着伤患冲进来。
江稚尔连忙跟着医生跑去,她虽不会处理伤口,但搭把手也是好的。
伤患整个胸口都被车内的硬物刺穿,身上正穿着赛车服,被泥土弄得污渍斑斑,气息已经很微弱。
江稚尔不敢想象,程嘉遥会不会出事,会不会受比这还重的伤。
好在庇护站大厅的忙碌让她无暇乱想,又几名伤患被送来,江稚尔奔忙着,送止血纱布、送水送棉被。
暴风暴雨下的穿堂风席卷而来,一波波救援队和医疗队先后赶到,灾害情况已进一步受控。
现场记者穿着雨披站在挡不住风雨的屋檐下,正对着镜头播报此次灾害的遇难情况。
“据救援队初步统计,此次山洪已导致6人死亡,14人受伤,目前还在全力搜索过程中。”
江稚尔在听到这一句的瞬间眼前发黑,踉跄一步,被一名护士扶住:“小姑娘,没事吧?”
视线这才缓缓恢复,她朝人摇了摇头:“没事。”
“快去休息吧,省医院的救援队已经到了,人手够,可千万别把自己累倒了。”
江稚尔点头,说:“辛苦你们了。”
庇护站的条件简陋,被褥也是粗糙硬邦邦的麻布质感,江稚尔却几乎是摔进床中。
在刚才救援中衣服早就湿透,她也没力气脱,就这么和衣躺下,思绪乱得很,程京蔚和程嘉遥都还没回来。
她又试着打了几通电话,依旧没有任何信号,打不通。
身体越来越烫,也越来越沉,几乎要嵌进床铺中。
她脑海中开始浮现出从前父母车祸去世时医院里的景象,一边机械性地重复拨电话。
第十二通电话依旧失败,江稚尔终于没忍住红了眼圈,她怕程嘉遥此刻仍被困在灾害中心,也怕程京蔚去找他的路上会遇到意外,更怕方才记者说的遇害受伤的名单中有他们。
窗外的雨依旧没有任何要停息的迹象。
三秒过后,江稚尔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快步朝门口走去。
无论如何,她无法就这么去等一个消息。
可当她猛地拉开房门,鼻尖忽然涌入一股熟悉的潮湿的木质香,她红着一双眼仰起头。
程京蔚一袭黑色雨披,浑身都是雨水,顺着发梢不住往下滚落,因为雨中的低温他面色与唇色都是不同以往的白,而他身后跟着的,正是身着赛车服的程嘉遥,眉间有被划开的擦伤,但并无大碍。
江稚尔几乎是呆滞地看着他,什么话都没说,终于眼前发黑晕过去。
程京蔚和程嘉遥齐齐惊呼一声“尔尔”,伸手去抱。
程京蔚抱着她快步进屋,重新将小姑娘放到床上。
触碰到的瞬间他便察觉她异常高的体温,以及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紧紧包裹着,就这么捂了一整夜,不发烧都难。
程京蔚叫程嘉遥去底下问问有没有退烧药。
程嘉遥刚虎口脱险,心神未定,又急急忙忙去问退烧药。
程京蔚则过去将门锁上,窗帘也拉上。
光线一下昏暗下来。
当务之急是将尔尔身上那件湿衣服换下,好在他一直穿着雨披,里头的毛衣除了领口都还算干。
程京蔚脱去雨披丢在一旁,又脱去衬衫放在床边。
而后在床侧坐下来,扶起江稚尔让她靠在自己胸膛,那件舞台服是后背拉链式的,当他指尖拉着拉链往下,江稚尔迷迷糊糊发出“唔”一声。
方才情绪太激动,动作又太大,才导致一下供养不上晕过去。
这会儿迷蒙醒来,体温更高,人也更软,手都提不起来,只闻到男人身上熟悉而让人安心的气味,只是后背贴在他胸膛,没了布料的阻隔,有什么变得不一样。
程京蔚垂眼,极其自然地在她耳垂处亲了下:“我和嘉遥回来了,闭眼,继续休息。”
这里的毛巾看起来实在不算干净,程京蔚脱掉她衣服,索性将小姑娘搂进怀里,用身体擦干她身体的湿,拂去手臂的水。
门把手在这时被叩响。
程嘉遥用力拉了几下门把手,敲门喊道:“二叔,退烧药我要来了!”
“等会儿。”程京蔚道。
他把自己的衣服套到江稚尔身上,长度几乎能当毛衣裙。
盖上被子后,程京蔚去开门。
“怎么锁门了?”程嘉遥问了这么一句,然后便看到程京蔚赤|裸的上半身,肌肉线条分明,贲张有力,胸口还有些湿润。
程京蔚没答,抽走他手里的药。
程嘉遥只拿了药,没拿水。嫌他办事不力,程京蔚有些烦躁地皱了下眉,准备自己下楼去拿水。
程嘉遥正准备进屋。
程京蔚脚步一顿,回头:“嘉遥。”
“啊?”
“在外面等着。”
“……啊?”
程嘉遥不解,可还是乖乖站在原地。
透过走廊往里看,屋内光线更昏暗,便看到江稚尔正躺在床上,而沙发上叠得规整的正是她方才穿的那身衣服。
所以,尔尔现在穿的是,二叔的衣服。
那刚才……
程京蔚早就知道江稚尔喜欢程京蔚,也知道程京蔚追求江稚尔,但还不知道两人已经在一起的消息。
于是,此刻脑海中的猜想就开始道德滑坡,产生悖德的意味。
他难以置信,自己向来尊敬的二叔竟然乘人之危?!
叫个人来帮忙换衣服也好啊?!
直到程京蔚拿了热水回来,他也没回过神。
喂江稚尔吃了药,程京蔚重新出来。
天已经亮了,雨也渐渐小了,程京蔚终于觉得困,便摸出一支烟点燃提神,可惜还是被雨水浸湿了些,烟草味变质,他便没再抽,就这么夹在指尖。
“给你妈回过电话没?”
“啊。”程嘉遥这才回神,“还没,没信号。”
“我一会儿让出去的救援队帮忙回个消息,我们等尔尔醒来后再走。”
“……嗯。”
“不过你做好准备,出了这样的事,你妈肯定不会再准你玩赛车。”
“可我根本没参赛啊!”
程嘉遥急了,“我看开赛时天都阴沉沉的,就带着我们车队的人弃赛了,我现在知道分寸,不会乱来!”
程京蔚弹了弹烟灰,没说话。
“二叔,我是真喜欢玩赛车,而且我俱乐部都盈利了,这也是我事业啊。”
“这话你不该和我说。”
“二叔,你帮我和我妈说说吧,她不相信我说的,但只要你说她肯定会相信的!求你了二叔!”
“嘉遥,这是你自己的功课。”几乎是不近人情的一句。
程嘉遥实在有些急了,又气二叔“见死不救”,明明他最清楚自己多喜欢赛车,也最清楚他的俱乐部正在一步步走上坡路,怎么能端着长辈的架势如此冷漠,眼睁睁看着他引以为傲的事业覆没。
何况、何况……
程嘉遥朝房间内看去一眼。
实在愤愤,明明身为长辈还趁人之危。
你们关系从不清白,你怎么能趁着人发烧就私自给小姑娘换贴身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