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想哭泣却不知道为什么哭泣。想杀人却不知道该杀谁。随着清醒的时间逐渐变少,陷入回忆的时间越来越多,陷入幻境梦境的时间也随之变长,除非…”
“除非?”
叮咚一声,电梯到了。
“小范,辛苦了。”
严罗一个人靠在电梯的扶手上,他没有穿上一次的白大褂,着米色风衣,黑皮半截手套,他扫过她手中的黑金纸袋,笑道:“欢迎来到我的地下世界,知遥。”
“……”
她点头走进电梯,发现电梯内的空间确实要大的很多,甚至它被设计成了透明的箱体,从里面可以看到外边的风景。
外界看不出来,地下组织很大,堪比首都的国际机场,当电梯离开地上一层后,就像完全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像在商场的电梯向下看,每一层楼清晰可见,同时又看不到最底。
很多穿着白大褂的文职人员走来走去,还有一些疑似佣兵打扮的,手持军械或者其他武器的,不知道是人还是神奇生物的家伙。
这里的规模,确实称得上基地。
电梯越往下走速度越快,周围往来也越稀少,视线所及的空间也逐
渐减小,氛围越发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压抑感。
“越是被居在下面的猎手就越危险。”
范无咎贴心地解释,“万一让他们挣脱了,还能给大家留一点逃命的时间。哦,俞昭娣在七层。娅娅在十四层。那只猫灵在十五层。”
“阿诺呢?”
“喏。”
范无咎侧开身,操作盘上的“b17”亮起刺目的鲜红。
啊,看起来简直像人形核弹一样呢。
“没办法。他的本体实在是太大了,真疯起来,十七楼简直都不够他装的。”
乔知遥想起在鬼街角落里,那个如潮水一般无穷无尽,充满着破坏力的触手们,认同了。
“确实。”
“比起他那几个邻居,他还算好搞定的咯。”
阿诺不是付出巨大代价才契约的猎手,换句话说,他比起其他人更有一些平等的资格和可能。
乔知遥侧眼看向严罗:“不过,十八层的怪物应该更加可怕吧。”
他笑笑:“没准呢。”
废话就此为止,十七层到站,乔知遥跟着走了出去。
半绿半白的墙壁看起来像是寻常的研究所或者医院,可是昏暗的光线以及偶然间溅出的黑红不明物质,让心理的不适感加剧。
角落近处一角异常漆黑的影子里似乎有某种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某种口齿不清的毫无意义的语言,莫名的,她听得清楚,甚至像是发出某种共鸣。
“盲眼……盲……眼”
“盲菛……麻能亚……魇。”
“梦……魇”
她无视了那些声音,一只手伸出食指,抹了一把墙上新鲜血液,冷淡的。
“没有人查你们的工作环境吗?”
严罗轻咳了一声。
“没办法。没有人敢来十五层之后的地方打扫卫生,我自己的房间都是自己处理的。”
那奇怪的声音仿佛知道她不会回应,随着她往前走就停了下来。
基地的结构像一个倒金字塔,十七楼的空间并不大。
一共有四条小路通向不同的房间,不需要其他人引路引路,哪怕是凭着空气中隐约的花香和气息,乔知遥也能辨识出那一条是阿诺的。
可是正常人类不该有能单凭空气的气息辨识出百米外生物的能力,所以她只是跟着范无咎。
小路的尽头是泥土。
泥土上开着成片成片,看不着边界的黄粱,一眼望去黄澄澄的一片,颓靡和血腥气混杂着黄粱焦糖般的甜腻香气荡漾在空中,能让人想起很多禁毒片里山村的场景。
范无咎严罗停在了黄粱的这头。
“这些花有什么作用吗?”
“没什么别的。”范无咎抓了抓头发,“只是即便发疯,盲眼也从未伤害这一片黄粱。”
……让人做美梦的黄粱吗?
“我们在外面等你。”
她点头谢了一句,顺着气息指引的方向往前走。
到终点,在一堵大理石打造,拴着铁链的墙壁前,她看见了一个人像重刑犯一样被锁在那里。
他眼眶空洞漆黑,裸露的健硕的上半身是惨不忍睹的斑斑伤痕和血迹,有新添上的,也有不知道过了多少年的沉疴。
他脚腕铐着枷锁,双手被铁链吊成倒人字形,蝴蝶骨也为铁索穿过。他低下头颅,神情平静而麻木,那股子浓郁的颓靡气息像是另一条束缚在他身上的枷锁。
他应该是感受到她的气息,手指动了一下,可仅限于此,触手很听话的没有出现。
[……谁。]
她听到那个沙哑的声音。
[好熟悉。]
过了很久,他很轻地啊了声,似了悟,空洞的眼眶里的软肉蠕动了一下。
[又是梦。]
[真好。]
尽管没有必要,他还是闭上了最难看的眼睛,喃喃自语:“是美梦。”
那一瞬间,透过被吊着的人身上,她看到了他过去的一百年。
任务,沉睡,任务,沉睡。
在苏醒之时杀人杀鬼,在寻死之际陷入疯狂。
那种熟悉的,沉闷的感觉又蔓了上来,像是心脏有一块东西被堵住了,血液无法顺利地往外泵出,于是痛觉相当清晰。
……如果这种感觉不是她自己的。
如果这样清楚的钝痛感都不是她自己的,那还有什么能是?
乔知遥往前走了一步。
“醒一醒,阿诺。”
他一动不动,垂下头,神情迷离,似乎沉溺黄粱编织的梦境中无法自拔。……
她将手里提的东西放到他面前:“情人节快乐。”
第39章
“情人节快乐。”
他没有动作,没有反应,不仔细看的话,会误认为他是某种栩栩如生的雕像。
“阿诺?”
他似乎依然陷入某种过去的恍惚中,木木的。
[……]
乔知遥又往前一步,蹲下来,伸手,忽然间捧住了他的脸。
她感觉他明显唰得一瞬怔住了,缓缓地,缓缓地抬头,手肘束缚的链条碰撞发出清脆又慌乱的碰撞声。
那个声音很轻,轻得像是怕惊碎一场好梦。
[不是…不是梦吗。]
乔知遥将他耳畔垂落的凌乱的发整理妥当,声音温和许多:“你没有做梦。”
“为什么……”
他恍惚抬起头,如果他的眼球还在,其中一定有不可置信的色彩,从喉咙间冒出的声音喑哑:“您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你在这里。”乔知遥说,“所以,我找过来了。”
“…为什么。”
他仿佛在喃喃自语,很轻,茫然。
“从情感的角度……”她说,“我不清楚。”
她看见他身后那片昏暗的影子冒出了许多水母触须一样的漆黑触手,颜色比先前黯淡许多,就如某种影子,其中一只蠕动着爬过来,小心翼翼地贴在她的手腕。
仅仅一下,他好像忽然被人从梦境拉回了现实,骤然清醒过来,如被疼痛忽然卷席,想往后退一步,却是一堵坚硬的墙壁。
如海底浮动水草般的触手被定格在原地,事情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料所及,以至于停止了思考。
她看着他呆呆地,轻微地叹了口气。
乔知遥不算矮,可阿诺太高大了,甚至当他这样半跪着时,他们勉强称一句平行,她稍微向前靠了一下,伸出手将他的脑袋环住,五指插进头发中。
……是的。
哪怕知道这只是他人形的拟态,那种奇怪的,类似于欢愉的感觉又攀爬上头,有点暖和,更有些神奇。
乔知遥这才发现,他的头发其实带着一点不易觉察的卷。
几只触手从影子里钻出来,像是想要靠近她,可是又不敢。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她看到他唇畔似乎翕动了,就像是依然保持着人类时的习惯,想要说些什么话一样。
[不能……]
他忽然伸出手捂住脸,手腕上的链条被牵扯得叮铃咣啷。
“您…不该来。”他的声音嘶哑却难掩颤抖,“…回去吧。”
她皱起眉,同时听见那个声音喃喃自语一般,听起来又难过又快乐。
[不能的。]
[即便是这样,即便是这样也不可以。]
[……我不能再卑劣下去了]
“为什么?”现在,轮到她询问了,“之前在鬼街里的时候,你不是说得很好吗?”
想要和她一直留在那里,过平稳而快乐的生活。
“不一样。”影怪的声线沉闷。
“哪里不一样?”
他难过地闭上眼:“外面…没有地方。”
“嗯?”
地底的世界没有风,天花板似乎用了某种特别的模拟设计,可以隐约看到虚假的浩瀚星空,时间在这里停滞,也将所有的孤独凝固在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