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如果再吃一口,他的伤势会更重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
  而且她已经半饱了,于是她好脾气地:“你在难过?”
  他还没有回答,在整洁之中,还有一串碎裂的黑色珠子格外显眼,吸引了她的注意。
  是她刚才和满月打斗时散开掉在地上的,被满月的翅膀碾过碎成了粉块,黑色的碎石散在乳白的蚕茧上,意外的成为了不错的装饰。
  ……啊,等等。
  那好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原来她一直挂在自己身上的吗?
  阿诺轻声:“您有了…新的信徒……”
  乔知遥没有避讳他,他的听力惊人,自然听得见里面都发生了什么。
  诸多信息侵扰他的想法,因痛苦麻木常年混沌的脑子不允许他想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明白一件事情。
  她不仅忘记了过去的事情,而且还有了新的随从,速度快得骇人。
  他不再是唯一的那个,也不再是特别的那个。
  叫做沈在安的人比他讨喜很多,他知道更多的事情,甚至得到了怪异的能力,比他有价值得多。
  就算他找回来了那些记忆,她还会像过往一样那么对待自己吗?
  ……
  他还找得回来吗?
  莫名的恐惧又攥着他的心脏,重伤未愈的身体让他有些感知不到疼痛,全身好像只剩下心脏还在发出一点酸楚的信号。
  精神力卷起地上的珠子,浮在空中,她抬手拍上了他的眼睛,询问。
  “我们见过吗?”
  第67章
  他缓慢闭上眼,很珍惜的藏住眼眶里的玻璃珠,避开了她的手,很难得拒绝了她想要取出动作。
  [已经…给我了。]
  她不甚在意,收回手问了一句。
  “我们见过吗?”
  “……”
  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奇怪,就像他的心脏一样,泛着无措和苦涩的酸味。
  应该是见过的。
  她的记忆不应该只开始于这一片白茫茫的巢穴中,而是更久以前,久远到一个他或许也感知不到的时代。
  很多奇怪的画面一闪而过,似乎有无数的星星在她身边闪烁。
  她想试图抓住,但像是在触摸一条水里的泥鳅,那些画面一瞬便无影无踪,蹙眉之际,她听到他出声,声音很轻。
  “您只是不记得了。”他勉强自己向她露出一点笑,“没关系,不是…不是很好的事情。”
  他在说“不是很好”时
  迟钝了一下,随后那种发苦的味道又加剧了。
  和沈在安不同,他虽然没多少话,但是总是有一种真挚的关心,好像真的被她吃掉也没有关系,所以她不介意多关心一下他的伤势。
  “你饿吗?”
  他顿了一下,缓缓摇头,沉默的样子让他看起来很乖,可心底传来的异样情绪却让乔知遥知道他在说谎。
  和她一样,他也需要食用同类的血肉才能维持理智。
  可是比起出去狩猎,他似乎更加渴望和她待在一起,渴望的味道急切而辛辣。
  于是她在他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沈在安说每个生物都有名字。方便别人呼唤他们,你叫什么?”
  “……卫诺。”他轻声地,“或者阿诺,这是您曾经给我的名字。”
  [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之一。]
  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似乎开心了一点,尽管很短暂,但他确实放松了下来。
  莫名的,她也跟着感到了一点轻松,从睁眼开始的那种空荡感忽地缓和了很多。
  她甚至开始觉得有点困了。
  影子里冒出来一截触手,粉灰截面过分柔嫩,显然刚刚生长出来不久,拱着身子爬到她身边,低沉又她委屈地发出一些呜声。
  触手的温度清凉,摸起来滑滑软软,不像看上去一样粘稠,反而干燥得恰到好处。
  “我要睡一会。”她仰面躺在他织的那只软床上,舒适的眯起眼睛,拉着那截子触手,半梦半醒间隐约看到什么,皱了一下眉,“不许出去,也不许做多余的事情,安静在这里待着,不然就吃了你。”
  “…好。”
  精神力扫过一圈,没发现异常的情绪,于是她满意的闭上眼,放空精神。
  半人的怪物对着空地又走了一会神,等异类的神祗睡熟,摇摇晃晃地撑着身体,将全身的气息压制至最低,起身向巢穴深处走去。
  她为什么会失去记忆,她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如果真的是他污染了主上,他一定要找到救回她的方法,他要告诉她她过去的那些想法,至少…他得知道发生了什么。
  巢穴比他想象得更加深一些,散落的蚕茧似乎能感知到他的一举一动,包括才起来沙沙的脚步,这座巢穴已经将他的主人认作新主,只要她醒来,就会知道他趁她熟睡时的一举一动。
  在巢穴中心,他找到了目标。
  “卫诺。”
  他看不见,但是中心的人有着她一样的气息,语气抑扬顿挫似在吟诗矫造。
  阿诺想,他一定带着嘲弄的,讽刺的笑。
  “真是奇妙不是吗?我们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再遇。”他笑了,笑容也的确带着一种常年积累的恶意。
  那种恶意让人心惊,但阿诺早已习惯与他们为伍,反而不觉有异。
  他只是闭上眼,却从影子里抽出刀来:“为什么?”
  沈在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在漫长的寂静里,他甚至开始担心上方的人是否会醒来,也开始怀疑来质问他是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原来是这样,原来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蓦地,沈在安笑起来,他从地上坐起身:“是你污染了吾主。是你将她变成了如今的神祗,我应该感谢你,如果没有你,计划不会这样顺利。”
  ……
  他的话并不全对。
  并不。
  心底这样告诉自己,可是大脑却先一步陷入无可挽回的混乱。
  ……是他。
  他是怪物。
  就是他把她也变成了怪物。
  如今的她有自己的目的地,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有自己的学生,有自己的老师。
  她这一世那样美满。
  她只想做一个普通的人类。
  是他。
  ……
  奇怪的声音填满了脑海,像群星间的恶魔在窃窃私语,将熟悉的刺痛感填满沉重的脑海,在漫长的与这种痛苦缠斗中,他有很多次都几乎要迷失自我,可这一次,他只是握住好不容易恢复原装的右手,轻轻一拽,像是拽断一只海虾的尾部,那只手丢在地上,漆黑的内容物又泄了一地。
  疼痛让那些嘈杂的声音远去了。
  “你在骗我。”
  他的声音变得很冷静,冷静得他感觉自己有点不像自己。
  “……”
  意外与他的冷静,沈在安扬眉一笑:“是又怎么样?我凭什么告诉你?”
  他知道自己问不出来什么的,但也知道哀求也好,胁迫也好,如果自己没有价值,对他们来说,就没有交换的可能:“你要什么?”
  “我想要你死。”
  沈在安摇头,不再拐弯抹角,言语直白:“可是你身上的诅咒太多也太杂了,很麻烦。”
  “……”
  “这样吧。”他说着,拿起地上那只正在腐化的手,扯断残留的骨头,以骨作刀在那上面刻下一串数字又丢给他。
  “离开这里,回到人类的世界去。到时候,我就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阿诺抓起自己那截断手,闭上眼,他知道号码在如今的人世里是一种特别的交流方式。
  她不让他离开这里。
  “你也可以什么都不做,这样我们都不会损失什么。”沈在安又看向一边,“常平,你知道怎么带他离开。”
  阿诺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人。
  角落里的术士沉着脸走出来,那份阴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就恢复成和他哥哥如出一辙的温和礼貌。
  以人类之姿站在巢穴里的他在怪物之间显得格格不入,他侧目看着已不能再算人类范畴内的兄长,一句话没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巢穴的主人依然在小憩,但就像一只正在冬眠的巨兽,一呼一吸间如要苏醒后大肆饱餐一顿。
  这不对的。
  这不该是她的样子。
  “跟我走吧。”沈常平似乎笑了一下,神情如常,“‘梦魇’不会有两个信徒。”
  几乎是同时,他们都注意到了,巢穴里原先规律平稳的呼吸声骤然消失。
  巨兽结束休憩,因为侍卫不在身边而生气。
  锐利的尖啸声带着恐怖的穿透力,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沈常平手指翻飞,他将一瓶蓝色的液体向前泼去,韧性十足的蚕丝居然被那一瓶巴掌大小的液体生生腐蚀出一个大洞,他半个身子进入了洞口中,而阿诺还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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