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银灰的烫发,装扮精致、举止优雅,依稀可见当年的风华,是他的夫人徐丽华。
“门口说得这么起劲?马上可要下雨了,当心淋成落汤鸡。”徐丽华朝乔知遥扬眉,“你这孩子真是的,过年也不来看看我们,你齐老师可念叨你了。”
她的视线向后看,诡异地停顿了一下:“这就是…阿诺?听你老师说起过。小伙子人模样倒挺不错,就是这眼睛怎么了?”
为了避免吓到常人,在白日和非战斗时间,他的影子被紧紧束缚成人形,如果不仔细观察,并不会发现太大差距。反倒是…眼瞳与眼白之间,他的眼睛还留有一些细密修合后留下的裂纹。
显然,齐嵩和严罗涉及的领域,未让徐丽华知道。
乔知遥解释:“一点意外。”
徐丽华不可察得皱了下眉,拉开门让他们进屋。
齐嵩的家里,书墨字画挂在墙壁,高山流水,自是风雅。
偏偏一推门,一只半人高的黑白狼犬猛地吠了一声,像一道黑灰闪电,冲着乔知遥欢腾地奔来。
下意识地,阿诺几乎从影子里抽刀要往上劈,却被她握住手腕摇头。
在狼犬几乎要扑到她身上的时候,乔知遥面无表情地:“阿诺,坐下。”
阿诺愣了一下。
“…呜。”
大狗呜咽一下,在半路一个急刹车,屁股着地,听话地蹲到她面前摇尾巴。
这是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
当年许渡医生建议她精心饲养一条狗来疗愈自己的时候,她莫名其妙地选择了一条小狼犬,又莫名其妙地取名为阿诺。
虽然没过几年,她就因为出国、项目、和各类原因没能继续养下去,但寄养在齐嵩家里前,她切切实实和这条小狼犬相依为命了几年。
不过她没想到有朝一日,阿诺会和阿诺站在一起。
……这场面确实让人感觉不大对劲。
她弯下腰拿手揉了下它的脑袋,小阿诺嗅了一下她的手,目光流露出一点疑惑的味道,抬起湿漉漉的黑鼻子确认性地又看了她一眼,最终才放下疑虑蹭了蹭她的掌心。
倒是徐丽华打破尴尬似地转移话题:“听你师父说你打算自己开一家研究所?”
“是。”乔知遥点头,“审批已经通过了,过两天设备安装完成,就能正式开所。”
“那就好。”徐丽华这才放下心,又捣捣她使眼色,“人手不够的话找你师父,你那几个师兄师弟都叫得来。”
乔知遥点了下头,承下这份好意。
徐丽华笑容和蔼,拉着她走入正厅坐下:“好了好了,先吃饭,一会菜要凉了。”
“你师娘知道你喜欢吃豌豆黄,担心外面的不干净,两天前就开始泡豆子了,大晚上的连着我一起折腾,嘿,你捏我干什么。”
“吃饭!”徐丽华瞪眼。
“好好好。”
齐嵩举双手坐下,一扭头,却看到阿诺一个人站在门口,如同负责守卫的侍从,沉默,却与他们格格不入。
他刚皱起眉头,却听到乔知遥轻叹了口气。
“阿诺。”她淡淡地说,“过来坐。”
“我……”
“…呜!”
未等他说一句话,倒是另一个阿诺先原地起跳,踮着步子,摇着尾巴凑到她跟前来,顶着清澈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她,两只耳朵前倾,似乎有点疑惑她为什么突然叫自己。
“不是你。”乔知遥不留情面,“你也去吃饭。”
“呜。”
等她再次看向自己时,阿诺不可察觉地握紧手。
[不对……]
他最终抿了唇,心底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束手束脚的坐在她旁边。齐嵩并不高大,甚至能称得上一句瘦小,徐丽华更是小巧,他坐在他们面前,像误入小人国的巨人般滑稽。
徐丽华视线在他们之间流转了一下,没说什么,给乔知遥夹了一筷子鲈鱼,看向阿诺:“小诺啊,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
[死士。]
“职业猎人。”乔知遥揉了下额头,实在有些质疑自己带阿诺来的这个决议。
只有齐嵩一人反而好说话些,但是师娘确实也是个求知欲旺盛的性格。
“猎人?现在还有这种职业,具体是做什么的?”
[杀人、杀鬼。]
“狩猎野生动物,保护生态平衡。“乔知遥面不改色地扯谎。
“也是做生物方向的?哦…守林员?”她表情变得更加奇怪了。
“不,不太一样…算了,没什么。”
这顿饭属实不对劲,乔知遥猜也不用猜都知道,徐丽华显然不是很满意。
至少完全没能达到她对女婿的最低标准。
“唉。”一顿饭吃到最后,徐丽华叹了口气,“听说小宋最近订婚了?”
乔知遥拿面巾纸拭过唇后点头:“应该快结婚了。”
忽的,乔知遥听到点声音,拿着餐巾纸的手一顿,忽地,她偏了点头去看阿诺。
他下唇轻抿,从开始至结束,几乎没说过话,碗里也没夹什么东西,唯一的一杯牛奶还是乔知遥给他倒的。
一边坐着一直没说话的齐嵩拿起手杖,面色严肃了些:“丽华,你去休息一会,我和知遥单独说几句。”
第74章
一边坐着一直没说话的齐嵩拿起手杖,面色严肃了些:“丽华,你去休息一会,我和知遥单独说几句。”
徐丽华眯起眼刚要发作,又听他无奈地:“去吧。我收拾桌子。”
她这才满意了,嘱咐道:“……悄悄话别太久啊。”
餐厅只剩下三个人。
不,准确的说,是一个人,一个异种,和一个半人半异种的怪物。
或许这样的组合太过奇怪,室内一时间寂静下来,乔知遥能隐约听到远方汽车划过水面的声音,那些在潜伏的异种在阴影中细细簌簌,气氛不知不觉就在这份寂静中变了。
“时间过得真快。”
齐嵩拄着手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感慨,再次抬眼时,他用仔细、又冰冷的眼神看着阿诺:“我见过你,那时候我还很年轻。”
他的眼瞳略显浑浊却锐利如剑,那目光落在阿诺身上,却好似光矢落入不见尽头的黑洞。
“如今我已垂垂老矣,可你还是当年的模样。”他将手杖放在一边,目光如一柄正待出鞘的利刃,“盲眼。”
阿诺没有应话,只是原先柔软的、松弛的气息变得些许危险,就像是悬崖上的鹰凝视靠近的敌人。
就算他的大脑已不如从前灵活,但时间一长,有些事情还是能勉强想个大概。
他刻意隐藏过自己的气息,几乎从未在世间留痕。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存在,那他就是严罗的人,是严罗送来监视她的人。
什么时候?
那时候。
在地下的时候。
……
他理不清楚,但是自觉让胸腔升起一种无形的,说不明白的郁结和躁乱,让他有一种想要嚼碎眼前人骨头,碾碎每一寸皮肉的欲望。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他感觉手被人拽了一下,又被人以温凉的指腹轻轻地划过手背的皮肤,那种腾升的直白的燥热就突然消下去,心情平复,变得些许飘忽。
他听得她以依然平静的语气:“如果老师愿意,您随时可以变回当年的模样。”
与阿诺不同的是,对于齐嵩有目的的接近,乔知遥并不感觉生气。
或许有人会认为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愚弄,但乔知遥知道并不是这样。
她了解齐嵩,即便一开始的确有某种不纯的心思,但他向来自我,绝不和厌恶的人虚与委蛇。
何况人类之间的交往不都是如此?
他既然愿意单独请她来吃饭,就证明他承认这一份私情。
齐嵩似乎有些意外,笑了一声:“不用,生死各有定数。”
“何必将话说得那么绝对?”
乔知遥笑了一下,眼也不眨地看着对方,“只是换一种生存方式,您会有更多时间不断追寻新的课题。”
齐嵩不语。
“我知道您的顾虑。”乔知遥说着,“严罗与人类之间并非一心,诅咒所带来的永生实在令人觊觎。若是您破了例,那迟早会有下一个人。”
“不过…何必顾及那些?”她扯了下唇,“我会负责您和师娘的安全,严罗应该说起过,我这次去w市,有一些别的收获。”
虽然不知道关于基地的研究他参与了多少,但是至少当年由他来‘扮演’她的老师,而不是地下的其他人,就证明他在人类和地下间,都有不轻的地位。
她想拉拢齐嵩。
齐嵩是她人性的一层束缚,而这层束缚也可以反向束缚牵住绳子的那方。
然而,短暂的沉默后,齐嵩摇了一下头:“死亡,也是学者必须要面对的最终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