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车夫扬起马鞭,应声道:“好嘞!”
  空气中漂浮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并不浓烈,但在狭窄的空间里,却极为明显。
  容今瑶望着眼前少年,眉头一跳,目光从他身上扫过。绯色的衣襟略显凌乱,腰部的布料被划开了口子,隐隐透出暗色的血痕。
  “你受伤了!”
  楚懿神色不变,仿若无事发生,他倚在车壁上,长腿微曲,随意道:“小伤,不值一提。”
  沉默片刻,容今瑶坐到他身侧,伸出手,想要掀开他腰处的衣服,好看清伤口的状况,
  皱眉道:“让我看看,我这里有金金疮药,先给你敷上,回府再命青云找医士给你包扎……”
  楚懿微微挑眉,手腕微动,在她指尖即将触及衣料之前,一把握住,揉了揉,勾起唇角:“你在担心我。”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些皮外伤罢了。可当他对上容今瑶的眼睛,瞧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担忧,原本要随意敷衍过去的念头,忽然变了。
  他眸光一深,唇边笑意收敛些许,忽而低叹一声,整个人顺势往容今瑶身上一靠,似是力气散去,“嗯,受伤了。”
  重量落在肩上时,容今瑶眸光微动。
  “怪不得那个算命先生说我满身煞气,容易招致血光之灾呢。”楚懿玩笑道,“你瞧,这不就来了?”
  容今瑶抿了抿唇,再次伸手,“你先让我看一眼你腰处的伤……”
  楚懿偏头,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膀处,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声音更是哑了几分:“昭昭……好昭昭,我们回家再看。”
  第43章
  回程的途中,楚懿身形倾斜,几乎是全然放松了。整个人紧贴着容今瑶的肩膀,似是疲倦,似是虚弱,带着几分不经意的亲昵。
  许是他装出来一副十分无力的模样,容今瑶眉眼低垂,倒也任由他“胡作非为”。
  楚懿试探地握住少女的手,放在掌心里揉捏。时不时穿过指缝十指相扣,时不时捏住她的指尖,自顾自地把玩,动作轻柔却带有占有欲。
  每一次触碰、每一次缠绕,似乎在无声宣告,她的每根手指都无法逃脱出他的掌心。
  ——她这个人亦是。
  或是七夕的氛围所致,不知不觉中,二人皆有些沉浸。若即若离的亲密维持了许久,直至回到府中,楚懿这才将她的手松开。
  夜色寂静无声,就连风都放轻了脚步。
  楚懿将身上的血腥气洗净,并不急于处理伤口,反倒自然而然地换上寝衣回了卧房。
  推开房门时,容今瑶刚从内室里走出来,湿漉漉的发梢低垂,水珠顺着她的脖颈滑落,浸湿了衣襟的一角。脸颊被热气蒸得微微泛红,睫毛翩然煽动,宛如蝶翼,轻盈动人。
  楚懿顿下脚步,明亮黑眸映着她的影:“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少女走至他面前,轻声问道:“你疼不疼?”
  这段时日,二人同屋不同床,未曾有过肌肤之亲,彼此之间似隔着一层无形屏障。今日面对面站着,呼吸交织、心跳同步,却有些不同寻常。
  “我不疼,歇息吧。”楚懿深深看了她一眼,右手却捂着腰间的伤处,自觉朝软榻走去。脚步略显迟缓,并不像他口中说的那般无碍。
  然而,还未等他靠近软榻,衣袖忽然被纤细的手指勾住。
  “你睡床。”容今瑶声音温软,轻得几乎听不见,“……床上软。”
  “那你睡哪里?”楚懿问道。
  上次因为《一学就会的调情妙计》被楚懿抓包,她认命地睡了软榻。虽然第二日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挪到了床上,可起初的辗转反侧仍让她隐隐有些不适。
  容今瑶想了想,眸色轻动,语气理所当然:“床榻又宽又大又软,容得下两个人,何必非要分开睡?我说过,我们要同榻而眠。今日起,分你一半。”
  没想到一出苦肉计能让他名正言顺有了床位,楚懿唇角轻勾,悠悠道:“多谢公主相赐。”
  话音未落,他的身躯便被容今瑶一步一步地推向了床榻。后背倏地被柔软如云的锦被接住,周遭萦绕她身上的淡香,沁入鼻间,令人心神一松,恍若云雾缭绕。
  容今瑶随之半跪在床边,俯低了身子,目光澄澈如秋水,隐隐泛着期冀:“这回回家了,可以给我看看你的伤口了吧?”
  不知她从何而来的期冀,听完她的话,楚懿轻笑一声,笑意中带有几分挑逗意味:“你是想看我的伤口,还是想看我的腰?”
  容今瑶被他突如其来的调侃弄得险些一愣,随即道:“当然是伤口!”
  楚懿故作不愿让人担心的表情,手上的动作却未停。他坐起身,靠在雕花床头,不急不缓地掀起衣摆,露出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看吧。”
  伤口边缘红肿,血迹尚未完全褪去,因为没有包扎所有显得有些刺眼,不过于楚懿来说无足轻重。
  容今瑶的眼神虽然落在他的伤口处,但心神却被不由自主地被露出来的腰腹所吸引。
  随着少年微微一动,衣摆更深地揭开,结实有力的腰腹线条毫无保留地映入眼帘,肌肉紧致而富有力量,每一寸都彰显着强悍。
  上次在浴堂水雾遮眼,看得不甚清晰。这回,算是彻头彻尾地将他“搜刮”个遍。
  尤其是腰腹下方,隐隐可见某种“悸动”的姿态……
  “看够了吗?”楚懿戏谑道,“你现在看的位置,好像不是伤口。”
  容今瑶的脸倏然一热,心头一阵微妙的震动,不敢多看他裸在外的腰腹,略显慌乱地清了清嗓子:“我找青云来给你包扎。”
  楚懿平静道:“夜深了,包扎这等小事,不必麻烦他人,你来帮我就好。”
  容今瑶无意识地顿了顿,眸光一闪,果断起身道:“我去拿药箱。”
  楚懿:“……”
  这么痛快地就答应了?
  果真美色惑人。
  药箱里面整齐摆放着各式药膏,绷带、针线一应俱全。容今瑶拿出药膏,身子向前倾了倾,垂眸可见沟壑分明的肌理,她再一次无声感叹:“好腰。”
  只不过,再细细看去则会发现,少年身上布满大小不一的伤痕,纵横交错,颜色深浅也有差别。有些疤痕已经逐渐模糊,有些依然清晰可见。
  容今瑶用指腹沾了药膏,小心翼翼地对待他的伤口,缓慢而轻柔地涂抹。
  楚懿“悸动”的姿态愈发明显,肌肉不自觉紧绷,细碎的刺痛划过身体,带起隐秘的波动。
  伤疤是一位将领过往经历的印刻,想必他这几年也吃了不少苦头,容今瑶略显认真地道:“你身上有很多旧伤。”
  楚懿稍作停顿,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漫不经心地应道:“随军出征,难免会受伤,这不算什么。”
  “这些伤都是漠北人弄的?”容今瑶秀眉微蹙,想到回家前那一幕,“包括南小街砸落的花盆,是不是也是他们?”
  提到南小街,楚懿眼神微微一冷,巷中那张桀骜不驯的面容,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此前,王子听说六公主仙姿玉貌,蕙质兰心,聪明伶俐……有意以漠北王廷最高规格求娶。怎料,六公主好巧不巧与楚世子成了亲,让人很意外。”
  “王子无意夺人所爱,可他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公主画像,看过之后便夜夜辗转反侧,忧思难眠,竟然一病不起。王上和王后心疼他,便说哪怕六公主已为人妻,还是打算尽力争取,不愿轻言放弃。以六公主一人换来王子康健、两国和谐友好,不日便是朝贡,我带着漠北的诚意而来……”
  “楚懿,你可要接得住我这份诚意。”
  贺兰宸的言辞回荡在耳边,楚懿蓦地陷入沉寂,眼底逐渐凝结的冷意似将一切吞噬。他的情绪逐渐变得凌厉,周围的空气也随之紧绷。
  容今瑶察觉到压抑的气息,停下动作,在他面前挥了挥手,纳罕道:“你怎么了?”
  听见她的声音,楚懿思绪慢慢回笼。
  他垂眼,眼看面前的少女轻轻倚近自己,视线停留在她脸上片刻,没提及南小街发生的事,只回答她之前的疑问:“这些伤,一部分是因为训练,一部分是因为漠北。”
  “回上京前与漠北那场战役,兵分三路,交予我的兵并不多。直取宗王首级之后,我险些被漠北鹰狮包围。”他道,“那位宗王,便是贺兰宸的亲父,所以他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
  看似轻松地说出口,其实事实远比描述的要复杂,也更为艰辛。他也是在取得三战三捷之后才被封为云谦将军,而同他作战的兄弟们则成为白羽军精锐。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幽州、青州、黑水城……行了万里路,见了数不尽的人,也慢慢变得坚不可摧。
  楚懿扬起唇角,笑了笑:“不过你夫君我吉人自有天相,死不了。”
  闻言,容今瑶睫毛微微颤动,神色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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