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就这么僵持了一盏茶的时间。只见楚懿颀长的身形忽然微微摇晃,脚步略显蹒跚,仿佛失去了支撑力。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和额角,眼神渐渐变得迷离起来,四肢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动作缓慢迟缓,声音也含糊:“这糖——”
  容今瑶见状,旋即上前扶住他,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打断他的话:“你一定是太累了!快些上塌休息吧,我扶着你。”
  楚懿垂首看了她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语调里是慵懒和顺从,任由容今瑶搀扶着,脚步虚浮地朝床边走去。
  书房内设有一张小憩的罗汉床,锦被整齐地铺陈,枕边还搁置了一只小巧的香囊。是被莲葵添入了“阁中香”的。香气暧昧清幽,丝丝缕缕弥漫,增添了一丝别样的旖旎意味。
  容今瑶弯下腰,动作不算那么轻柔地把楚懿扶到塌上,让他躺好。
  她俯身,盯着他已然朦胧模糊的黑眸,抬手拍了拍他的脸,“你等等,先别睡。”
  楚懿强撑着眼睛,稍稍掀开眼皮,询问:“怎么?”
  容今瑶见他并未昏厥,随后半跪在床边,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不知该从何处开始下手脱衣服。
  迟疑过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纤细柔软的手指滑过楚懿脖颈处的衣襟,生涩却毫不迟疑地,解开了一颗扣子。
  楚懿呼吸微微一滞,低声呢喃了句:“你在为我解衣?”
  容今瑶恍若为闻,专注地解着
  他的衣领。解完衣领后,手指继续向下摸索,至他腰间的黑色革带。
  楚懿半阂着眸,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覆上她的手。
  “乖乖躺着!”容今瑶拍掉他的手,凑近了些,几近贴在他的耳边,威胁道:“你要记住,这次是我霸王硬上弓上了你。以后可千万不要忘记我,听见了没有?不然你就是没有良心。”
  见他不语,容今瑶继续道:“你之前总说我骗了你,对你别有所图,其实你想的没错,我就是对你有所图谋,那又如何?”
  “事已至此,左右我都有可能要离开上京了,若是运气好,便还能健健康康的活着。若是运气不好……也不算白白牺牲。之前的事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楚懿,我和你的婚事……”
  说话间,她的指尖已稳稳捏住黑色革带,眼看就要将其摘下。
  岂料就在这最后一个关头,她的手腕陡然一紧,被楚懿的手掌擒住。压迫感顺着肌肤传入,让她动弹不得。
  容今瑶的动作瞬间僵住,樱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身下人缓缓睁开双眼,原本朦胧迷离的眼眸,刹那间变得冷静锐利,仿若出鞘的寒剑,直直穿透空气,精准无误地落在她脸上,他一字一顿地唤她——
  “容今瑶。”
  “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第49章
  周遭的空气被冻结,死寂般的静默在二人之间蔓延。
  楚懿的眼神太过凛冽,在这样的逼视下,容今瑶只觉得自己如同被置于烈日下的蝼蚁一般,无所遁形。
  “没什么,没什么。”容今瑶心虚地扯出两声干涩的笑,下意识想要逃离,“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我。”
  她抬了抬手,略一用力,试图抽回被楚懿扣住的手腕。不料对方根本不给她挣脱的机会,反而握得愈发紧实。
  楚懿不紧不慢地起身,上身微微前倾,逐渐靠近她的脸,神色晦暗不明:“想逃?”
  容今瑶的镇定瞬间被质问的目光击碎成齑粉。
  反正逃也逃不脱,她心一横,索性就在床边坐下,直视楚懿,破罐子破摔道:“你怎么还装醉呢!”
  楚懿这才松开她的手,悠悠道:“我不装醉,又怎么能探出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自拿到饴糖、闻到味道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里面掺了少量的酒。虽说酒味已被饴糖的甜腻掩盖,却依然逃不过他的嗅觉。
  他险些又陷进容今瑶的柔情软意里,一时忽略了她容色之中一闪而过的失落与黯淡。
  不对劲。
  “你当我酒量浅,可这区区几块饴糖里的酒,还不足以让我晕头转向,任你拿捏。”楚懿微微一顿,意味深长地笑道,“再者,男子若真醉得人事不省,又怎能与你敦伦,霸王硬上弓更是不可能得逞。”
  楚懿漫不经心地说着,却让容今瑶心尖一颤,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般泄了泄气,粉嫩双唇轻抿,低声嘟囔:“你还真是心机……”
  亏她这么主动!
  楚懿垂下眼帘,静静凝视着她,似乎在等她主动剖白,“这回可以说了,你到底在瞒我什么?”
  容今瑶杏眸中陡然闪过一丝犹疑。
  她着实不太确定,楚懿究竟指的是哪一番话。
  是她提及的‘有可能离开上京,生死未卜’,还是那句‘婚事别有所图’的言辞呢?
  容今瑶尚在心中绞尽脑汁,楚懿却已先一步开口:“你说,你要离开上京,若是运气好,便还能健健康康的活着。若是运气不好,也不算白白牺牲……”
  楚懿凝眸,探究之意愈发浓烈:“你,要牺牲什么?”
  容今瑶长睫颤了颤,神色倏然变淡。
  自从那日贺兰宸找上她,提及大昭与漠北的和亲之事后,她便在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
  大抵就是在朝贡日当天,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为此事争论得不可开交。最终大昭帝权衡利弊,一声令下命她远嫁漠北。以和亲之法,消弭两国之间的战火,结束这场漫长的拉锯战。
  这应该是最“简洁”、最“不费吹灰之力”的途径了。
  她清楚记得围猎那日父皇曾说过,为楚懿择选的成婚人选里本无她。楚懿也曾坦言,与皇家缔结姻亲是既定之事,即便不是她,也还会有其他女子。
  哪怕是楚懿对她情深意笃,可在君臣纲常之下,又能改变什么呢?说不定皇帝会随便找个由头让他们和离,之后再为楚懿赐下另一桩婚事。
  到那时,又有谁会记得她容今瑶?
  她一向不喜欢被迫做出让步,可现在她选择保护楚懿、保护大哥,是毫无犹豫地主动之举。
  这些想法她本打算深埋心底,但楚懿很敏锐,事至如今,所言非实定会被他一眼看穿。
  “你前往凉州那日,贺兰宸拦住我回宫的路,妄图以我为棋子去陷害你。”容今瑶缓缓低下头,如瀑乌发垂落,遮住了大半的面容。
  她紧紧攥着衣角,极力抑制着翻涌的情绪,可眼眶还是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嘴角扯出一抹无所谓的弧度,轻声说道:“我拒绝同他做这个交易。不就是和亲吗?想来想去,突然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自顾自地喃喃:“那漠北王子是美是丑还不得而知。我都谋划好了,要在朝贡日之前对你霸王硬上弓,毕竟在我心里,也不会有人比你生的更好看……”
  楚懿一顿,“然后呢?”
  “然后,再偷偷拿走你的断月刀……”
  听到此处,楚懿眸光一沉,神色阴云密布,冷峻得近乎可怖。
  他的心忽然揪起来,一阵又一阵的钝痛,冷声打断道:“拿走断月刀,你是打算自我了结?”
  “才不会!”容今瑶杏眼圆睁,嘴角撇了撇,带着几分倔强的决然:“我要刀了那些想要利用我要挟你和哥哥的人,刀的准我就逃之夭夭,刀不准我就转世投胎,重新来过……”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楚懿眉心骤然紧蹙,脱口斥道:“胡说什么?”
  少年的黑眸中涌动着复杂难辩的情绪,有心疼、有愤怒、有无奈,种种交织在一起,最后汇聚成一汪满溢着温柔的湖水。
  容今瑶猝不及防地陷入这汪温柔的湖水之中,下意识怔了怔,有些委屈,语气带着撒娇意味:“你凶我。”
  “……我没凶你。”
  楚懿胸口一滞,想要抬手去捧起她的脸,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手指竟带着难以察觉的、轻微的颤抖。
  楚懿愣了愣。
  他……这是在后怕吗?
  后怕容今瑶真的会离开他。
  如若他在朝贡日前未能及时回京,或是今日没有半夜赶回府,那么容今瑶是不是就会一直揣着这般孤勇的心思,独自默默承受?
  一想到她会为了自己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楚懿只觉心口一阵剧痛,五脏六腑被搅得粉碎。
  他再也按耐不住,倾下身,不由分说抓住容今瑶的肩膀,将她用力拉近,距离瞬间缩短到几乎无缝。
  还未来得及反应,楚懿已然低下头,强硬地吻住容今瑶。一个毫无预兆的吻,唇齿相触,仿佛要将她心中所有的苦涩尽数吞噬。
  楚懿在用这个吻来宣泄心中的郁闷,惩罚她不爱惜自己,竟然会想着为他而牺牲。
  所以他用牙齿咬住她的下唇,微微用力。
  容今瑶痛得“嘶”了一声,下一刻,对面人逮住机会,舌尖滑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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