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呼吸瞬间被剥夺,容今瑶的心跳狂乱不已。周遭充斥着楚懿身上萦绕的香气,似初冬寒夜中静静燃烧的沉香木。
一吻既毕,拉出一条水丝,楚懿在她唇上留下咬痕,“容昭昭,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你周全。也恳请你,务必珍视自己。我希望哪怕有朝一日我死了,你也仍旧能明媚灿烂。”
容今瑶闻言,心猛地一颤,迅速捂住他的嘴:“别说这么晦气的话,我们都能长命百岁。”
“我本想着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他说。
楚懿亲了亲她的手心,声音低沉且喑哑:“凉州的局势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加凶险,贺兰宸的鹰狮在栖坞山山脚处驻扎,因其一半属于大昭境内,一半属于漠北境内,所以此情况并未在军报里写明。”
“贺兰宸强抢你去和亲,无非是想令我方寸大乱、君臣之间徒生猜忌与嫌隙,从而让他有机可乘。”
依照漠北的谋划,大昭会派遣禁军与白羽军护送容今瑶,路线必定经过凉州与栖坞山。鹰狮抢先驻扎在栖坞山,就是想趁着白羽军兵力分散之际,先将容今瑶杀害,再嫁祸于他。随后一路长驱直入,沿途攻城掠地,直捣上京。
“无论你是否应允和亲,这场仗都避无可避,”楚懿慢条斯理道,“所以,我必须在朝贡日之前打破贺兰宸的诡计,拦截下那封和亲文书,阻止一切可能发生的变故。”
“这就是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回,你可放心了?”
听完楚懿这通解释,容今瑶心念微动。
她微微扬起头,像一只亲昵的小兔子,蹭了蹭楚懿的下颌,那双清澈瞳眸中,神采熠熠生辉:“楚小将军,待你凯旋,本公主重重有赏!”
楚懿笑了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摩挲了两下,戏谑应道:“好,公主殿下,我记住了。”
烛火依旧在琉璃灯罩中摇曳,昏黄的光晕洒在两人身上,映出他们交叠在一起的身影,仿佛连时间都在这片刻的温柔中停滞了。
然而,温情脉脉并未持续太久。
楚懿眉梢微挑,忽然开口:“这件事说完,该说说另一件了。”
容今瑶愣了愣,眉眼间闪过疑惑:“什么?”
他目光微沉,回忆了几息,语气平静地重复那些言辞:“你一直对我别有所图、之前的事告诉我也没什么关系、你和我的婚事……”
闻言,容今瑶心中警铃大作,暗道一声不妙。
楚懿沉吟一下,“怎么不说话了?”
少顷,容今瑶咬了咬唇,鼓足勇气,忽然挺身跨坐在楚懿腿上,一本正经道:“是你听错了!”
楚懿身子往后一仰:“……”
容今瑶拿过枕边的香囊,一瞥楚懿怪异的神色,道:“我们不要把今夜的时间都浪费在质问上了,好不好?”
今夜二人坦诚相待,彼此剖开心扉,她又不迟钝,能察觉出楚懿神情中的在意。她知道,他是喜欢她的。
而她,亦无法否认内心破土而出的悸动。
可若是她将之前的盘算和故作姿态的戏码都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必定会破坏这份刚刚萌芽的喜欢。
所以她甘愿当这个“恶人”,左右她不说,楚懿就永远不会知道。
容今瑶边想,边解开香囊的绳结,里面装有研磨过后的“闺中香”。她就故意在楚懿面前,用手指捻出香末,一点点涂抹在锁骨上。
霎那间,夜半时分红袖遮烛,细腻而缠绵的香气悠然飘出,如同仕女身上那层薄薄的纱衣。
楚懿眉间一动,凝视着少女的粉晕桃腮,眼里带有浅淡且散漫的笑意:“在这个时候我要是选择继续追问,岂不是太对不起你的这份主动了。”
容今瑶的眸光摄人心魄:“一会儿天亮了!”
佳人在怀,身子柔软滑腻,还带着淡淡的馨香,他没办法坐怀不乱。
下一瞬,楚懿眸色变得深沉,双手扶住容今瑶的腰肢,直接将她强势地压在身下,哑声道:“来得及。”
他似乎又找到了新的锚点,得以让动荡的心稍稍安定。掌心之中盈满了柔软,从外缓缓向内,由下徐徐往上,简直比小猫那暖烘烘、圆滚滚的肚子还要让人沉溺。
容今瑶战栗得厉害,大脑懵然发白:“你怎么又进步了……”
“我说过,很多东西我过目不忘,包括你。”
只一会儿,楚懿低头,正准备覆上她的唇瓣,去一品芳泽时,窗外骤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声,犹如夜枭啼鸣,划破了夜的静谧。
楚懿的动作骤然一顿,眸中闪过凛冽寒意,神色瞬间被冷峻取代。
这声音及其刺耳,容今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哨声惊得心头一紧,秀眉轻蹙:“什么声音?”
这哨声是守在门外的暗卫发出的紧急信号,意在提醒他,有不明身份的人正悄然逼近府邸四周。
应当是漠北的探子。
楚懿有些心烦地皱了皱眉,抬头望向窗外,目光裹挟着肃杀之气,声音冷得仿佛能结出冰碴:“是军中的哨声,我得走了。”
容今瑶一听,情绪瞬间像被不安分的小猫肆意抓挠,涌出些许不舍:“不是能待三个时辰嘛,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话音刚落,余光瞥见楚懿的动作,不禁又惊又羞,忙不迭道:“诶……你拿我小衣做什么!”
此时此刻,她的小衣正被楚懿紧紧团在手掌间,柔软的布料上是她独有的气息,丝丝缕缕钻进鼻腔。
少年勾了勾唇,眸中流淌着脉脉春色:“等我凯旋,再把小衣还给你。”
第50章
八月初一,暮云秋影。
在楚懿率军出征栖坞山的消息传遍上京城的那一刻起,有关漠北朝贡以及和亲文书的种种风言风语便不攻自破。
栖坞山地势险要,横亘在大昭与漠北之间,向来被视作易守难攻之地。虽为一道天然的屏障,但奈何不了不知疲倦的白羽军精锐。
十天十夜的快速行军和作战之后,驻扎栖坞山下的漠北部落被捣毁,节节败退之下只能选择暂时退避。
这场仗不得不打,如今硝烟渐散,双方都变得疲惫不堪,未来的局势仍旧未知。
这日一早,天光初绽,澄澈晴空似一方素净的鲛绡。
街巷之中一道清亮的呼喊声骤然响起:“白羽军班师回朝啦——”
声音在大街小巷中穿梭回荡,百姓闻声无不欢欣,纷纷放下手中的活,涌上街头,满心热忱地准备夹道欢迎凯旋的将士,氛围一派热烈欢腾。
不过皇宫之内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崇德殿,皇帝端坐在御座前,手中握着一份从凉州传回来的急报。
急报中详尽记录了此次战事的每一个环节,白羽军精锐在楚懿的率领下是如何以雷霆手段粉碎阴谋,又是如何将敌方战力一举击溃。
分明是好消息,可皇帝心中却生不出半分喜悦。
他唇角微微下压,脸色阴沉如水,目光凌厉地扫过容聿珩,声若洪钟地质问道:“太子,越权之罪,你可知晓?”
容聿珩垂首,神色平静,语气不卑不亢:“父皇,儿臣不敢越权。此次子瞻出征实乃形势所迫,意在保大昭江山社稷安宁,护陛下千秋万代基业。”
“保大昭安宁?护朕江山?”皇帝先是发出一声冷笑,紧接着,音量陡然拔高,不悦地道,“你可知此次贸然出兵,纵使是击退了漠北,却也打破了平衡?和亲之策,减少战事,得以修养生息,这才是明智之举!
“小六不过是去漠北一年。一年之后待大昭准备充分,再主动出兵将她接回来也不迟!”
容聿珩闻言,原本平静的面容骤然冷了下来,毫不退让地打断道:“迟!怎么不迟?”
皇帝被他突如其来的反驳惊得一滞,先是错愕,随即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指骨仿佛要将御座的扶手生生捏碎,怒声道:“太子,你这是什么态度?”
容聿珩迎上皇帝的目光,沉声说:“父皇可知和亲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将小六当成平息战乱的牺牲品,亲手把她推入漠北狼窝,任由摆布!一年?父皇以为,漠北会让她安然无恙地待上一年吗?”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身为帝王,肩负的是保护天下每一个子民的重任,而非将他们推向万劫不复的火坑。小六若是真的和亲,大昭的尊严也会被践踏。到那时,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您,朝臣又会如何看待您?”
听完一番振聋发聩、字字如锤的指责,皇帝顿时怒不可遏,指着容聿珩,连连怒喝:“反了,反了,反了天了!”
殿内回荡着帝王愤怒的吼声,一旁侍奉的内侍手指一抖,大气都不敢出,垂着头,生怕触怒龙颜。
容聿珩毫无惧色,一改往日的恭敬退让之态,抛却了以往的气度,不再同皇帝上演虚假的“父慈子孝”戏码。
傲然挺直的脊梁,平静的神色,坚定的眼神,都让皇帝一瞬间想到了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