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你可知道,这处雅间里的贵客,整整三日三夜都未曾踏出房门一步。”
“天呐!”年纪尚轻的侍女听言,不禁捂住嘴,瞪大了眼睛,满脸惊叹,“三日不出,那可是……”
“嘘,小声一些,别打扰贵人清净。”年长一些的侍女压低声道,“他们的吃食,几乎顿顿都是滋补的……”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皆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呼啸了三日的夜风终于止息,天穹渐渐放晴,云开雾散。
这日清晨,晨光洒进雅间,斑驳地映落在锦帐。
容今瑶缓缓睁眼,只觉浑身乏力,筋骨被拆散重组了一遍,稍一动弹,便是一阵绵延不绝的酸月长。
她抬手遮了遮刺眼的日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竟然……已经三日未出过门了!
少女轻轻吸了口气,蹙起秀眉,翻身坐起时,身上披着的薄衫滑落,露出肩头隐约可见的痕迹。
容今瑶揉了揉微胀的额角,暗自思忖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回府,正欲喊楚懿,却忽然留意到,不远处的案几前有一道身影。
少年的背影如同一株劲挺的青竹,半边侧脸隐于晨光熹微之中,只露出线条清晰的轮廓,勾勒出剪影。
他手执毛笔,手腕微动,笔尖游走,神色难得专注。
容今瑶怔了怔,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起身,下意识放轻了步伐,靠近几步,想看看他在画什么。
然而,待她走近,看清案上摊开的绢布时,整个人倏然僵住——
那是……她的小衣!
她心跳微滞,脑中“嗡”的一声炸开,一股热意直冲耳根,陡然回神,杏眸圆睁,惊愕道:“你在做什么?!”
楚懿执笔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她,眉宇间不见一丝慌乱,眸中还带着晨曦映照下的懒意,平静地说:“作画。”
容今瑶又气又羞,指着那件被摊开的衣物,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在我的小衣
上作画?”
楚懿似是听不懂她语气里的不满,依旧不疾不徐地将最后一笔落定,随手搁下毛笔,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嗯,画得不错,很合适。”
容今瑶:“……”
合适吗?哪里合适了?
她强忍着心头翻涌的羞赧,快步走上前去,伸手便要将那小衣抢回来。可楚懿却早有防备,长臂微收,轻轻侧身避让,便让她扑了个空。
少女心中一急,又是一把抓去,“一点都不合适!”
楚懿像是故意逗弄她似的,顺势将小衣高高拎起,展开在她面前,语调悠然:“急什么?不看看我画得如何?”
他想了想,又道:“你既然偷偷收存了我的字画,那便说明我的画功定是不错,来欣赏一下吧。”
“……”
容今瑶虽是有些生气,可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落在小衣上——
只见画上的女子双脸染着薄红,眸光如水,盈盈流转,神色带着些许未褪色的娇意,那神态、那模样,分明就是……昨夜的她。
容今瑶呼吸一窒。
她正欲开口说话,楚懿已将那小衣折叠起来,单手握持着,意味深长地道:“当作定情信物,刚刚好。”
容今瑶被这话震得一愣:“你……”
哪有人以此当定情信物的?
她羞恼至极,狠狠剜了他一眼,可偏偏少年神色淡然,眉眼带笑,完全不为所动,甚至在她怒瞪的目光下,毫不避讳地将小衣揣进怀里。
紧接着,楚懿一把搂过她,蹭了蹭她的发顶,道:“孟芙的婚事有消息了。”
这三日来,外面发生了不少事。
青云行事稳妥,将所有消息一一梳理后,工整地写在密信之中,及时递交给了他。
其一,是孟芙的婚事。
“孟芙?”容今瑶一顿,黛眉拧了拧,“难不成是卫之庭屈从安排了?”
楚懿摇了摇头,“陆玄枫和孟芙都有意从卫之庭那边寻找突破口,不过孟芙已经当面和陆玄枫挑明了,说这婚事不劳烦他帮忙,她自己来处理。”
至于孟芙究竟打算如何处理这桩婚事,全凭她一人的决断。她这般同陆玄枫说,显然是不想欠下这份人情。
容今瑶闻言,怔了片刻,旋即轻轻一笑:“孟芙比我想象中更为果决,只不过如此一来,怕是陆统领的情路更为坎坷了。”
“管他做什么?”想起之前陆玄枫对自己的冷嘲热讽,楚懿眯了眯眸,反唇相讥道,“也该让他尝尝感情的苦了,知道这世上并不是什么事都能如他所愿。”
容今瑶:“还有其他的事吗?”
楚懿顿了顿。
第二件事,是太子传话过来,让他即刻前往东宫,并且特意叮嘱要避开容今瑶。
他隐隐觉得,想必又要有什么麻烦事发生了。
不过刚好可以趁着这次机会,顺路去一趟欢意宫,那枚纽扣和字画始终让他耿耿于怀。
楚懿抚了抚她的肩,语气轻描淡写:“没什么其他的事了,今晨青云已送了新的衣物过来,换好后,我先送你回府。”
容今瑶抬眸看向他,“为何先送我回府?你去哪?”
楚懿偏过头来,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地道:“去买男子喝的避子汤。”
容今瑶:“……”
对方轻轻笑了几声。
晨日暖光倾泻而下,映照在他修长的身形上,将他的五官勾勒得愈发俊美。
楚懿眸中隐隐流动着若有若无的波澜,带着几分探寻、几分戏谑,笑意明朗:“谨记夫人昨夜的警告,知晓你暂时不想生子。”
第63章
去医馆买避子汤是半真半假的玩笑话。
毕竟近三日他行事克制,每次皆将余物留于体-外,事后也仔细为她擦拭干净。
楚懿知晓容今瑶不会就此事刨根问底,所以特意拿这个做由头支开她。
不过,身为血气方刚的少年郎,避子汤不可忽视。他即刻要入宫,身不由己,只好吩咐青云去医馆采买。
青云尴尬地应下了。
目送容今瑶的身影消失在府门之后,少年嘴角的弧度渐渐收敛,这才轻抖缰绳,掉转马头,朝着东宫方向疾驰而去。
宫墙之巅,黄瓦飞檐,东宫四下阒寂无声,墙角处香炉之中沉香袅袅,连火焰微颤的轻响都清晰可闻。
御案上,一封书笺平铺开,其上“凉州”二字,被墨迹洇得模糊难辨。
楚懿迈步入了殿,“殿下。”
“你来了。”听见动静,容聿珩抬首,眉目间是难得的沉肃之色,“先坐下吧。”
楚懿未多言,径直走至御案前落座,目光落在那两个被墨迹浸染的字上,皱了皱眉,开门见山道:“殿下急着召我入宫,是凉州有变?”
容聿珩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戍守凉州的老将方铭,三日前溘然长逝。”
殿内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风声掠过长廊,透过半开的窗棂卷起珠帘,楚懿的呼吸隐没其中,眼神黯了黯,“节哀。”
只听容聿珩继续道:“自年初以来,凉州的驻军几度更迭,守将频繁更换,难以稳定军心。”
楚懿轻叩着座椅扶手,眼睫低垂,“我知道。”
戍守凉州的老将方铭本就年迈,难以掌控边境战事,继任者尚无人选,导致漠北屡次骚扰,虽未爆发大规模冲突,但几次试探性的袭扰,已足够让人警惕。
他心中大概明了容聿珩此番急召他入宫的意图。
“凉州粮道供应不稳,官府腐败,边军军饷时常拖欠,甚至连战备武器的补给都出现断层。驻军士气低落,不少将士心生去意,战力大不如前。”
“先前那一场仗打得疲乏,凉州山高水远,必须有一个能威慑住漠北的人去戍守。”容聿珩低缓道,“陛下有意派你去凉州,暂代边疆军务。”
话音落下,楚懿指节略有收紧。
沉寂蔓延开来,半晌后,他冷静地问:“何时下调令?”
“不超过十日。”
楚懿啧了声,脸上挂着惯常的漫不经心,无所谓地笑了笑:“还挺急。”
少年语气轻松,眉梢却未曾舒展。
作为一名将领,戍守边疆是他的使命,自年少时起他便明白,有些人的一生注定要与刀剑为伍,驰骋沙场。
换做以往,容聿珩恐怕不会特意召他入宫告知此事,而是等圣旨一下,他便能即刻整军出发。
只不过,现在大不相同了。
他有了顾虑,有了牵绊。
容聿珩察觉到他神色有异,心下了然:“孤今日让你避着小六入宫,就是想给你些时间,让你自己权衡抉择,是否要带小六一同前往凉州。”
楚懿垂下眼,“你不想让她去吧。”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容聿珩顿了下,缓缓点头:“是。”
“凉州苦寒,局势如何谁也无法预料,你比谁都清楚,一旦去了,便不是一年半载的事。”容聿珩郑重道,“小六虽然并非是娇养长大,但她几乎从未离开过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