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轮椅上的青年颔首,好像即将要缝针的不是自己,他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
  针尖扎入皮肉有些发滞,安素雪手上用劲,全神贯注于眼前。
  她不知道,青年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第一针的时候她手还在抖,可第二针第三针下来,竟然越发变得平稳。
  圆润的眸子绽放出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光彩,嘴上说着不敢下手,实际上跃跃欲试。
  血如散落的珠子不断涌出来阻碍视线,安素雪心念合一,缝到最后越发的利落。等剪了线擦干净血撒药粉包扎好后,这才发现桌子上用来咬的木头没有动过的痕迹。
  安素雪惊讶,朝身边之人看过去,便见他也在看她,波澜不惊的模样。
  “结束了?”他甚至唇角勾了一下。
  这人感觉不到痛吗?
  “嗯,缝好了,这几日莫要沾水,七天后我来拆线。”
  她边说边在水盆里清理手上的血迹,血腥气不好闻,盆里的水霎时变红。
  “公子,还有你背上的伤,也该换药了。”
  “右手不方便。”他声音淡淡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带,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她帮他脱衣服?
  安素雪脑子还沉浸在方才的兴奋里,而且他裸着上半身的样子都见过,医者面前无男女,所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走过来弯腰,帮忙解他的腰带。
  一身锦衣华服的人,腰带自然也不是普通玩意儿,上头镶嵌着各种宝石,安素雪不大认识,但也知道价值不菲,因此更加小心翼翼。
  他坐在轮椅上不动,她只能从前面两只手环抱的姿势,去摸索他腰后的带子。倒是好找,只是怎么解开成了难事,胡乱的摸索,手指碰到他的腰侧,他低头,看向暴露在自己面前的雪白颈子。
  引颈受戮的错觉。
  片刻后,她因着急而呼吸急促几分,身上有种混合着药香的气味散出来,脸上浮现出坨红,一路红到脖子,像是雪白的玉里注了血,白里透红。
  “第一次么?”
  他忽然发声。
  “嗯。”
  她确实没给男子解过腰带,没想到这么麻烦。幸好,下一瞬她就弄明白了,顺利的解开,两只手捧着贵重腰带,小心翼翼叠放在桌子上。
  人忽然离开,那股暖香就散了。
  脱衣服就容易许多,春日里大家已经着了薄衫,他却多穿了一层。身体虚弱的人会怕冷,可以理解。
  待衣服全部脱完之后,露出看过多次的上半身。
  也是奇怪,明明他脸看着窄瘦,身上却没她想的那般皮包骨,甚至有一层薄肌。
  很快处理好后背的伤,她收拾好药箱便准备离开。
  “安姑娘。”
  “谢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谢骧身后有个软靠,是方才她拿给他的,生怕他不小心靠后碰到伤口。瞧着她年岁不大,倒是会照顾人。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屋里比外面要冷一些,尤其是没穿衣服的他,薄瘦的腹肌随着呼吸起伏,他神色莫辨的看她。
  纵然他双腿残疾,但谢骧生就了一副好皮囊,又身份尊贵,因此想攀上他的人不计其数,其中女子占多数,甚至侍候的丫鬟里都不乏想爬床之人。
  他觉得厌烦,觉得恶心。
  前几次找来的大夫也有女子,那些人在得了丰厚的赏银后嘴脸都变了,开始谄媚,惹的他心烦。
  直到——安素雪出现。
  谢骧再次打量她。
  他不信她听不懂什么意思。
  “忘了什么?”
  安素雪回忆片刻,猛然想来,立刻去水盆里捞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剪刀,笑意盈盈道:“多谢公子提醒,否则这把剪刀非丢了不可。”
  那是陈山送的,姐妹俩人手一个,只有巴掌大小做工精致,她最是珍爱。
  她拿帕子擦拭水珠,异常珍重那把剪刀,将谢骧还未穿衣服一事抛之脑后。
  “红袖,送客。”
  谢骧觉得索然无味。
  房门打开,丫鬟们有序入内,有给谢骧宽衣者,又收拾桌面,还有人端茶倒水,无一例外,都没发出任何声响。
  安素雪走出房间,日光洒在身上,在房间里那股压抑之感散了不少。又细心嘱咐红袖相关事宜,收了今日的诊费,脚步欢快的回了家。
  回家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与继父说缝合之事。
  “用的是陈叔所教技术,取桑白皮线缝合,封口药涂敷,最后用散血膏牵住封口,末了取干净纱布缠绕。”
  听完她的叙述,陈山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慈爱道:“安安做的很好,凡事都有第一次,待做的多了便手熟尔。”
  “那还是不要太多,”安素雪这会紧张感上涌,“我给人看诊开药行,缝线开刀的事情还是少做。”
  从小看到大的姑娘,陈山知道她心地善良,是不想见到有人受那么重的伤罢了。
  “桑白皮大多可被皮肉吸收,但还会有残留,过几日记得给谢公子拆线。”
  俩人就谢家那位的病情探讨片刻,最后才想起来拿出今日看诊的费用。
  是一个沉甸甸的银锭子,约莫五两。
  “你留着,我说过,不管是你还是香玉出门看诊,挣的钱都归你们自己。”
  陈香玉不在,也上门看病去了,陈山坚持,安素雪推辞不过,便将钱收起来。
  来到后院,娘在哄弟弟睡觉,安素雪闲不住,把药材切好晾晒,她做事利落,哪怕只是切药的动作也赏心悦目。
  如果没
  有人突然叫她的话。
  “安安!”
  中气十足的喊声,安素雪吓了一跳,手里的切刀差点没拿稳掉在地上。
  抬头一看,陈罗两家中间的围墙上趴着个人,不是罗武又是谁?
  他兴高采烈地挥舞右手,手上一把红红绿绿不知从哪摘来的鲜花。
  从小就跳墙,墙头甚至有一处被磨的光滑,单手撑着跳下来的罗武顾不上整理自己,满心满眼朝安素雪跑来。
  “安安,看,我给你摘的花。”
  还未及冠的罗武身上带着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间的气质,不过因为性子跳脱,带几分孩子的憨厚天真。他裤腿上还沾着不知哪里蹭来的苍耳和枯草,却全然顾不上,一心一意的朝她奔来。
  “好漂亮的花!”
  刚入春,城里的柳树抽了嫩芽,但花花草草还没长起来,鲜少见到如此让人心情愉悦的鲜亮颜色,尤其是才从谢府出来,这把鲜花让缠绕在心头的阴郁之气一扫而空。
  “送你!”
  安素雪接过,笑弯了眼睛,连着说了两遍谢谢。
  罗武脸红,不自在的道:“你喜欢就好。”
  话音刚落,就听安素雪忽然惨叫,手里的鲜花脱手,她面色惨白直接哭出来。
  “虫子!”
  白玉似的手背上落了一条黑黢黢全身是毛的虫,还在扭动。
  第4章
  安素雪的一声喊,把屋里的安杏花喊了出来,怀里还抱着被吵醒的弟弟。
  “安安啊,你怎么了?来,让娘看看。”
  “娘,有虫子!”安素雪往亲娘怀里扑。
  罗武一脸无措,讷讷地伸手,示意他已经将虫子摘下来了。安素雪埋头在安杏花怀里,闷声喊道:“拿走,快拿走。”
  “罗武啊,安安自小就怕虫子,尤其是这等毛多的虫,你忘了小时候你拿虫子吓唬她的事情了?”
  “安婶子,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花里面有虫子。”
  安杏花安抚了一会,安素雪收了眼泪,见弟弟小竹子一直盯着自己,她还有点不好意思,点了点弟弟的脸蛋,小孩快乐咯咯笑,露出一口乳牙。
  小孩子的笑容最是有感染力,安素雪也跟着笑起来。
  刚哭过的姑娘,眼角还带着泪花,所谓芙蓉泣露,不过如此。
  罗武愣了愣,心中涌起熟悉的悸动。
  “安安,对不起。”他再次道歉。
  “没事的,你也不是故意的。”
  安安就是如此温柔善良的姑娘,罗武看着她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模样想,如此美好的人,谁会不喜欢?
  弟弟要睡觉,安杏花就抱着儿子回房了,罗文从高墙上跳下来,皱着眉头数落罗武。
  “你都多大了,怎么还欺负安安?”
  一句话将孪生弟弟定罪,转而温声安抚眼角还泛着红的姑娘,低声叙话,不复方才训斥弟弟的凌厉模样。
  “街角那家新出的口脂,你喜欢的桂花味。”
  罗武瞪大眼睛。
  那不是他娘让大哥去买的口脂吗?
  怎么成了专门给安安买的了?!
  所以这次也和之前一样,罗武弄哭了安素雪,罗文过来善后,将小姑娘哄的破涕为笑。
  从高墙翻回去,罗武阴恻恻的看他哥。
  “做什么?”罗文满不在意的道:“难道不是你将安安吓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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