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五股势力,势均力敌,”黄鸿年根据得来的消息禀告给谢骧,“不过其中一股势力首领叫做宁镇山,他简直是横空出世,一个月内连下两城,大有势不可挡的意思,若是他再攻下两城,大军将路过此处。”
这处小城池不是兵家必争之地,谢骧拿过舆图,手指轻点,示意道:“他们大概不会过来,因为直接从青州取道,过燕州,顺利的话便可直逼都城。”
五股势力并起,没有人甘心做王,都想当上全天下最尊贵的那个人。
也就是说,他们都会往京城去,杀皇帝,坐皇位。
“宁镇山。”谢骧念着这个名字,思索着什么。
黄鸿年道:“殿下,王首辅同气连枝的后人王仪,是个不错的人选。当时新帝登基抄了王首辅满门,王仪的父母正好在主家做客,也被拉出去砍了头。王仪对新帝怀恨在心,联合了河间王起势,看似是河间王想要称霸,实际上整支叛军全是王仪主导。”
谢骧是聪明人,他嗤笑:“谋反还要找个好名声。”
黄鸿年尴尬一笑,现在他们没得选,只能与旁人合作,与虎谋皮。
“殿下,您的身份比河间王更名正言顺。”
意思是让谢骧取河间王而代之,率领军队,直取京城。
谢骧不置可否。
屋里安静的针落可闻,其他幕僚们俱是期待看着谢骧。在京时,谢骧双腿残废,给他们机会可以自谋出路,能留下的无一例外都是忠心耿耿,自然希望自己的主子可以登上大宝,而且现在世道混乱,大可浑水摸鱼。
只需要谢骧点头,一切就顺理成章。
坐在轮椅上的俊美男人,一只手撑着额角,慵懒又矜贵的气质。
他那双眉眼,简直和先帝如出一辙。
同样的眉压眼,看人的时候压迫感十足。
这才是帝王,真正的统治天下之人。
可惜……黄鸿年不着痕迹的扫过谢骧的双腿,但又否定自己的想法。
如果不是他双腿残废,恐怕新帝也不会绕他一命。
狭长的眉眼在眼尾处上挑,如同狐狸,他瞳孔颜色如墨,又带了点深不可测。
以前在京城做棋子时的谢骧藏拙,如今,该锋芒毕露了。
“允。”
薄唇吐出两个字,在场人俱是振奋。
黄鸿年摇着羽扇,从房里出来时红光满面,瞧见院子里站了个身材纤细的姑娘,垂着脑袋,两只手扣在肩带上拎着药箱。
“安大夫。”黄鸿年主动和她说话。
其他幕僚不解他的所作所为,要不了多久他们便要离开,而且他们的身份尊贵,小城池的医女触之不及,黄先生为何同她热络?
“先生。”安素雪笑着回应,黄鸿年便询问谢骧的情况,安素雪一一作答,末了,黄鸿年点头道:“安大夫费心了。”
“理所应当。”安素雪回答。
“安安,过来。”
这时,一
直坐在窗户旁看着的谢骧突然发生,幕僚们回过头,发现方才那个阴鸷的殿下大变脸,此刻日光洒在他的脸上,他勾唇浅笑,温润如玉贵公子模样。
只有黄鸿年真正的了解谢骧,知道如此温和的皮囊下,流淌着先帝一脉相承的暴戾狠辣。
他突然出声,恐怕就是不满安大夫与他们说的时间久。
安素雪朝着黄鸿年点点头,温声道:“先生,我要去给公子看诊了。”
黄鸿年笑道:“劳烦安大夫。”
感受到身后谢骧的眼神如锋,黄鸿年摇了摇折扇,笑着走了。
屋里发闷,谢骧因为腿脚不便因此身体总是阴冷察觉不到燥热,方才幕僚们议事时各个满头大汗,但谢骧不发一言。
现在安素雪来了,他挥挥手,叫人搬来冰鉴,还叫丫鬟扇风。
阵阵凉爽之气驱散燥热,安素雪柔声同他说话。
方才金戈铁马,指点江山的年轻男人变了副面孔,在她说话时温柔看她,俊美清隽,如玉树兰芝。
“已经做好了,不过我要试试才行,所以过几日再拿来给你用。”
那些偏方用的药材自然也偏门,还有一些不好找,她找遍全城才勉强凑齐了五副的量,但这些要试药用,到时候恐怕还要再想法子。
不管她说什么,谢骧都微笑着应下,不过当安素雪给他针灸完,问起狸奴时,谢骧的眼神变得晦暗难辨。
那只猫儿被关在院里主院的偏院里,房门紧锁,只让丫鬟定期送吃食,完全成了圈养之物。
“狸奴喜动,大抵是出去在花园扑蝶。”
想到那个画面,安素雪不自觉的眉眼弯弯,“我能去花园看它吗?”
一直垂手立在一侧的添香看向主子,眼神询问是否要放出狸奴。
谢骧眼神淡淡,添香便又垂下头去。
“我陪你。”谢骧道。
去主人家的花园,最好是能和主人一起,安素雪便说推着他去。
谢骧笑着说好。
只是她推着轮椅不太熟练,在过门槛时,看见仆从垫了板子,她眼睛明明认真看着,手也是直接朝前推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轮椅刚爬上板子便朝一边歪去。
谢骧再怎么说也是个成年男子,安素雪两只胳膊拉不住,惊慌失措。
谢骧突然伸手撑地,手背上青筋凸起,轻松将自己回归原位。
“对不起。”安素雪连忙道歉。
谢骧依旧是春风和煦的模样,笑着说无事。
安素雪怕自己又搞砸了,便请红袖来推,到了花园之后,发现这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芳香满园,入目所及俱是绽放的花儿,甚至不少安素雪叫不出名字名贵品种。
她在花园里呼唤狸奴,期待小家伙突然冒出来,可惜没找到。不过散步让人心情大好,她和谢骧有说有笑。
一路顺着花园甬道往前,眼看着前面有个月牙拱门,通往不知处的小径,安素雪顿住脚步,打算和谢骧原路返回,忽地听得隐隐约约女子的哭声,光天化日之下,若有若无的声音同样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
谢骧也意外。
添香想起了什么,弯腰低声禀报:“主子,那边是下人房方向,应当是早上被罚的丫鬟在哭。”
做事不利被罚是规矩,谢骧颔首,便要开口让安素雪同他回房弹琴享乐。
“我想去看看。”
朴素的衣裙在万紫千红里看着更加平凡,可她转过头,露出一张芙蓉泣露的美人面,笑起来时候柳叶眉弯弯,看的人心里发软。
还有什么能比她更重要,让他拒绝?
不过是想去看那个哭泣的丫鬟罢了,谢骧说好,甚至陪着她,第一次来到下人房。
夏季炎热,窗户房门都是敞开状态,一眼便能瞧见面朝下趴在床上的丫鬟,还在断断续续的哭着。
听见脚步声,那丫鬟抬头露出一双肿胀的眼,她顾不上许多手脚并用爬起来,因为慌乱而跌落在地,不顾疼痛,忙跪下喊主子。
谢骧神色淡漠,安素雪则是蹙眉。
方才砰的一声,恐怕她膝盖都要青了。
“你怎么了,为何哭?”一脸天真的安素雪问道。
主子在这,那丫鬟哪里敢乱说话,便说是想家。
“可你手上为何有血?是受伤了吗?我是大夫,可以帮你看的。”
她走近后才发现,跪在地上的丫鬟后臀处早就被血洇湿了,安素雪不由自主的想起刚来谢家看诊时,总是能碰到处罚下人,也如这个丫鬟下半身被打的血肉模糊。
安素雪贝齿咬着红唇。
她当然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多,也知道自己不该插手这件事,但眼前的丫鬟年岁瞧着比她还小,而且天气炎热,如果不处理好伤口导致发炎化脓,后果不堪设想。
像是看破了她的想法,谢骧主动道:“来人,给她上药。”
丫鬟受宠若惊,连连磕头道谢,身上伤还没好,脑门又磕红了。
他们这些奴婢仆从,在主子面前就如同蝼蚁,谁会在意一只蝼蚁的死活?
也正因为如此,那丫鬟知道是安素雪的原因她才会得到救治,又转个方向朝安素雪磕头。
“谢谢安大夫,您真是活菩萨。”
她磕了一下,安素雪便连忙扶住小丫鬟。她没觉得自己是菩萨,受不住这么重的礼。
从谢府出来的时候,安素雪还在感叹大户人家果然不是她这等普通人能理解的,就算犯错也不至于打成那样。
而且谢骧也不是脾气秉性差的人,应当是谢府规矩严苛吧。
果然,送她出府的添香解释道:“早上那丫鬟和其他人起了口角,又办事不妥坏了规矩,所以才小惩大诫。”
话里话外都在说和谢骧无关。
不谙世事毫无城府的姑娘相信了,临走前留下一盒膏药,拜托添香转交给那个受伤的小丫鬟。
“希望她能快点康复。”
然而,这盒膏药最后落在了谢骧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