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她是安素雪的亲娘,女儿掉下悬崖被水冲走,她比谁都心急,整个人瘦了不少,隐有脱相的征兆。若不是陈山一直劝慰,加上小竹子需要母亲,她恐怕……
唉。
陈山心里也不好受,当亲闺女养大的孩子,说没就没了。原本他还想继续找,但城外不知道怎么
乱了起来,城内也人心惶惶,寻了一个多月,安杏花终于相信,女儿不在人世了。
安杏花一直信奉鬼神之说,她怕女儿的魂魄没有归处,打算给安素雪立一个衣冠冢。
陈山今日就去办理此事,还叫人刻了石碑,接下来还得找人算命挑个好日子。
安杏花垂泪道:“安安的八字不好全怪我,没将她生在一个好时辰,我想让人做法,帮忙超度安安,下辈子让她投胎到一个好人家,生辰时刻也要更好,不要像这辈子了。”
陈山沉默的拍着妻子的后背,安杏花哽咽着继续道:“愿她下辈子可以过上好日子,我们不再是母女了也没关系。”
心绪不宁忧愁过度的安杏花精力不济,家里事务都要陈香玉帮忙打理,她像是改了性子一般,不再像以前那样咄咄逼人,不仅帮忙照料小竹子,还会给安杏花做饭,一天晚上临睡前,陈山道:“杏花啊,你看你嫁给我这么些年了,香玉一直管你叫婶,不如改口,到时候她成亲我们一起送嫁。”
“算了吧,”安杏花翻了个身,“香玉的性子你也知道,不要强求孩子。”
“不是我强求,是今天香玉找我,她自己说的。她说,往后啊,她就是你亲生女儿。”
眼眶发热发胀,安杏花拉过被子覆面,无声哭泣起来。
陈香玉说到做到,还真学着以前安素雪照顾家里的样子,忙里忙外。安杏花看在眼里,心情复杂。
和朱家的婚事定下来,打算等八月十五之后过礼,秋收时候成亲。安杏花本来给两个姑娘都准备了嫁妆,还私心多给亲生女儿添置了贵重东西,但这些现在都用不上了,挑挑拣拣,分给陈香玉一半,剩下的给小竹子留着。
朱光明已经拿出未来女婿的架势,时不时的上门拜访,买东买西。
这天他刚拎着几样糕点进来,外面突然混乱起来,百姓们像是被猛兽追捕的猎物四处逃窜,随之而来的便是轰隆隆的声音。
朱光明吓的脸色发白,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一只手拉过他的肩膀,直接将人拽进来,而后关上医馆大门。
“季……季公子。”
和慌张的朱光明相比,季飞白明显镇定许多,甚至像是知晓外面发生什么一般。他两颊消瘦,更显得眉眼深邃,声音淡淡道:“后院请。”
朱光明连连点头,脚步虚浮的跟着往后院去。外面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起百姓们的恐慌,安杏花连忙问怎么了,陈山说要出去看,季飞白摇头:“叔父稍等,下午时候再去也不迟。”
果然,晌午过后,外面便开始安静下来。陈家和罗家隔着的高墙上探出一个脑袋,是罗武。
“陈叔,外面怎么回事啊?”
他想出去看,可他娘不让他出去,院门关紧了不说,还上了锁,罗武闲不住,便从墙上跳过来陈家,拍拍手上的灰坐下。
朱光明还未曾离开,朝着罗武点点头,罗武对他笑了笑。
“不晓得,一会就知道了。”
待到暮色四合,陈山和季飞白来到大门口,朱光明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正门打开,瞧见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萧瑟的像是秋季。
“怎么回事?”陈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刚想探出头去,就听见一阵归整的脚步声,随后有人扯着嗓子喊:
“从今日起宁王接管本城,若有冤屈困难,大可来县衙寻宁王帮助!”
后面又喊了什么,陈山没往脑子里去,他看见自家门前走过一队人马,穿着盔甲拿着长缨枪,似乎是巡逻。
陈山脸色煞白,连忙关上门。
“宁王……是谁?”
朱光明双腿战战,连忙靠在门板上才好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季飞白最为平静,甚至还能给陈山答疑解惑道:“天下大乱之后有五股势力,其中一股头领唤作宁镇山,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宁王。”
“……这……这不是反贼吗?”陈山瞪大眼睛。
“反贼?”朱光明比陈山反应更激烈,因为反贼可不管那么多,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季飞白道:“他们进城就是为了占地盘和补充物资,不会伤害百姓。”
对“反贼”二字,避而不答。
朱光明还在说着什么,季飞白好声安抚,今日外面乱朱光明便说在陈家借宿一夜,明日再归家。
只能让朱光明和季飞白挤在一起,当天晚上等朱光明睡着后季飞白起身离开,去往后门时候,瞧见门口立着一道人影。
“叔父。”
“飞白,”陈山往前走了几步,他外裳都没脱,显然在这等了许久了,“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认识那些反贼?”
“是。”
季飞白没有隐瞒,说出和董岩等人的过往,最后道:“叔父,朝廷无为,枭雄们占地为王,我们没有选择。”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谁当皇帝谁当王都无所谓,只要能过上好日子,哪怕一头猪坐上皇位都可以。
想明白的陈山动摇了,不过几十年如一日的老实人,一时还无法接受季飞白和反贼搅在一起,便叮嘱道:“切莫交情过深,若有差池,也好及时抽身。”
季飞白颔首。
踩着月光出来,街道安静,只有草虫鸣叫,季飞白目的明确,直接来到县衙外,守门的士兵呵斥住了他,报上姓名后要等通传,没一会有人出来迎接,那守卫当即伏低做小:“董将军。”
出来的是董岩,笑的爽朗直接勾住季飞白的肩膀,季飞白面无表情的侧退一步躲开了。
“走,带你去见我大哥。”
季飞白眉梢微动,总觉得这股势力有种散漫马匪的气质。他不动声色的跟着董岩一路往里,直接进了主屋。
屋里大马金刀坐着一个男人,与董岩庞大壮硕的身躯相比,男人显得劲瘦,皮肤黝黑,面容硬朗。他正在给自己涂药,小臂似乎被什么东西贯穿,还在不断滴血。
“大哥,这就是我同你提过的年轻人季飞白,这次如果没有他相助,我们也不可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此城。”
“宁王。”季飞白上前见礼。
主座上的宁镇山挥挥手,大有不拘小节的意思:“自家兄弟,随意坐。”
没想到宁镇山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季飞白稍显吃惊,但他没坐,就站在一个双方都安全的距离,看着宁镇山面不改色的将血块清理出来,然后给自己上药,等到缠纱布时候,董岩说要帮忙,宁镇山道:“小事。”
董岩眼睛一转,“要不,让苏墨儿过来吧,她毕竟会医术,能包扎更好有利于伤口恢复。”
宁镇山缠着胳膊的手一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不动了,随后也不管伤口,直接和季飞白说起话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董岩送季飞白出来。
“怎么样?我大哥还不错吧?”
董岩其实才二十又五,但他不刮胡子,络腮胡子瞧着年岁长,反而二十六的宁镇山看起来更年轻清爽。
不过最让季飞白惊讶的是,作为义军首领的宁镇山,比他想象中更加平易近人。或许是看出来季飞白的想法,董岩笑着解释:“知道为什么现在五股势力,我们占首吗?正是因为大哥仁义,对待属下如同兄弟,飞白,加入我们不亏。”
亏不亏他不知道,只知道他只有这一个选择。
董岩继续道:“对了,大哥说可以满足你两个愿望,你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告诉我,但我可要提醒你,愿望最好适度,莫要过犹不及。”
“我想好了。”季飞白突然发声。
董岩:“这么快?”
季飞白:“现在过去找宁王可以吗?”
“你和我说就行了,来,我先听听,帮你把把关。”
“第一,我想让你们帮我查我母亲的近况,第二,帮忙找到安素雪。”
董岩嘶了一声。
第一个要求好办,第二个……对上季飞白的眼睛,董岩将“她肯可能死了”几个字,咽了回去。
“好,有消息我会立刻告诉你。”
往外走的时候,迎面过来一个弱柳扶风的姑娘,天色晚了季飞白没看清面容,擦身而过时对方身上留下的药香让他恍惚。
可能这位就是董岩口中那个叫苏墨儿的姑娘吧,和安素雪一样也是个医女。脚步缓下来,季飞白开始懊悔,如果当天他陪着她一起去,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说什么都晚了,季飞白收敛情绪回家。
现在除了季飞白以外,所有人都认为安素雪已经死了,因此显得季飞白的种种行为,如同魔障似的。
他不再睡床榻,就在屋里随便对付,房间每日擦拭的一尘不染,说等安素雪回来就住这,他去镖局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