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从这张玉一般的脸上挪开视线,吕妙橙向下看,线条优美的颈项,瓷白的皮肤,胸口再往下藏在薄衾里。
  这可不是她的床。
  吕妙橙此生从未见过金丝银线的褥子,躺两人绰绰有余的大床,身体软软陷下去,半透明的床帘上穿珠嵌玉。
  她是在做梦吧?
  这么想着,吕妙橙“啪”地打了一下。
  “嗯啊!……”美人呻|吟了一声,“尊上真坏,夜里不动,晨起了反而想要我吗……”
  他喘着气,朝吕妙橙贴近几分,抬起手抚摸她的脸颊,修长的手指撩拨她的耳垂。
  吕妙橙僵住。
  她这还是个春|梦呢?
  美人搭上她的腰,轻轻蹭她,吕妙橙感受到柔软,心说画册上那不对啊,分明就是软的嘛。
  伸手捞了一把,美人忽然顿住。
  他脸上惊愕的神情一闪而过,吕妙橙又不重不轻地揉了一把他的后腰,这柔情似水的美人突然就攥紧了被子,温声说道:“尊上,再眠一会儿吧,有些冷……”
  “不行。”
  吕妙橙攥住他的手腕把人压在身下,“你可跑不掉。”
  梦里送上门的美人岂可任之逃走?
  身下的美人未着寸缕,她的目光毫不掩饰,从胸口游离,一路往下,经过了细瘦的腰肢……诶,除了颜色,怎么也和画册上不一样?
  理论和实践产生了巨大的冲突,吕妙橙愣了一会儿,美人见状用力挣脱,指甲不小心在她手背上划了一道。
  “嘶……”
  吕妙橙心说不对劲。
  梦里怎会感受到疼呢?
  她问道:“这到底是哪里?”
  “……什么?”
  从她身下逃开的美人狐疑地望着她。
  “你不记得了?”他两手撑在床榻上,定定地观察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吕妙橙摇头。
  “那你知道……你是谁吗?”
  吕妙橙觉得此事甚是诡异,她的魂魄说不定是跑进别人身体了,话本里都这样写的,穷姑娘穿进世家女君身体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能露馅,否则会被人请道士做法的。
  “不记得了。”
  “……”美人神色一凝。
  “我在哪儿啊?这是什么地方,你和我为什么同床而眠?”
  “你失忆了吗……”
  吕妙橙便顺着他的话点头:“对对对,应该是的!”
  她那双茶色的眼眸透露出坚定的目光,观她神情不似作假,美人沉吟片刻,秀眉蹙起,掩了唇轻笑,紧接着煞有介事地附在她耳畔:“其实你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闻倾阁的阁主。这阁中尽是高手,你不得人心,受人忌惮,所以你失忆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说慢点,”吕妙橙逐字逐句地记下,“我现在是……闻倾阁主,咱们这是个杀手组织?!”
  “对呀,都是用武力说话的,我得罪了另一个杀手组织月蚀门,你武功高强,为了给我安身之所加入了闻倾阁。”
  吕妙橙面色泛红:“我们是……妻夫?”
  “现在还不是,”美人委屈地垂下头,“我们没有拜天地……你说好了要在这个月内正式迎娶我的。”
  “……啊,是这样吗,太委屈你了。”
  吕妙橙抚摸他的脑袋,“我、我说到做到。”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回答道:“我叫窦谣。”
  “到了用早膳的时间了,”他躲开吕妙橙的手,拿起散落在床上的衣物遮住身体下床,“我去更衣。”
  “呼哧呼哧”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吕妙橙看见一只肥硕的黑影小跑着过来,前爪搭在床沿。她掀开床帘定睛一看,这不是黑狗大雪吗?脖子上还套着一圈粗金链子,太有钱了吧!
  她摸了摸狗头,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
  如果只是穿进别人的身体,大雪怎么会在这里呢?
  趁着窦谣在屏风后穿衣服,吕妙橙披着寝衣走到铜镜前,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副身体的面容。
  澄亮的镜中,赫然是她的脸。
  比十七岁的她年长一些,大概是二十五上下,眉眼长开了,她甚至觉得十分英气。再看身体,结实有力的肌肉覆在身躯上,手指多了几层茧,比种田时更加粗糙。
  世界上会有人和她长相一模一样吗?
  第2章
  “窦谣,”吕妙橙生疏地叫他的名字,“我姓甚名谁?”
  “你姓吕,名叫妙橙。”
  这个身体的主人也叫吕妙橙。名字一样,面容一样,狗一样,但身份却天差地别。
  这个吕妙橙是杀手首领,生活奢侈;而她只不过是一个欠债的种田女,吃不饱穿不暖,在地里干了一天活回去还要自己生火做饭。
  啊哈,突然想起来昨天的晚饭甚至没能生火。
  窦谣心不在焉地穿着衣服,密切关注着吕妙橙的一举一动。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阁主,究竟是不是装的呢?
  可是她堂堂闻倾阁主,傲视群英,没必要在他面前装失忆啊,就算怀疑他来路不正,直接把他杀掉或是扔出去不就好了吗。
  还需要多加观察。
  窦谣迅速穿戴好衣裳,拿过吕妙橙的暗红衣袍向她走去,柔柔弱弱道:“尊上,我为您更衣。”
  吕妙橙有些受宠若惊,但想着自己要假扮的角色,强装镇定展开双臂。
  眼前的美人穿了一件水绿的衣衫,衬得肤色白如皓月,他与她面对面站着,略略低下头去系腰带。从吕妙橙的角度,能很好地看见他不经意间露出的雪白后颈。
  若是咬一口,恐怕印子会留很久吧。
  正暗暗想着,膝盖被狗爪扒拉了一下。狗爪多锋利,衣袍多昂贵啊,吕妙橙立即喝道:“大雪!”
  缀着美玉的腰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窦谣蹲下身去捡,从手臂到指尖都在发颤。吕妙橙不是失忆了吗?她怎会知道狗的名字!
  “尊上还记得大雪啊……”他讪笑着为她系上腰带,“看
  来您真的很宠爱它。”
  “不用如此恭敬的称呼我。”
  吕妙橙握住他的双手,“既然你是我的人,叫我名字就好。”
  美人的手软乎乎,像街上卖的白面馍。
  房门被叩响,门外有侍从叫道:“尊上,请用早膳。”
  “咳咳,”吕妙橙清了清嗓,“进来。”
  端着食案的侍从们个个清秀水灵,身材苗条,这样的容貌身段在阁主这里只能做侍从,简直是暴殄天物……不过她侧头看了看窦谣,心说有他在,侍从们也显得黯然失色了。
  放好食物后,侍从们依次退下,吕妙橙坐在桌边,窦谣却不坐,弯着腰身为她盛粥夹菜,始终在身侧站着。
  吕妙橙从前早起时,是啃个黍饼就咸菜,大冬天从井里打上来的凉水灌进肚子里,身体得抖三抖才撑得住。
  如今喝着热气腾腾加了肉糜的米粥,吃着炸鲜肉卷,桌上还有许多她认不出的精致菜品,吕妙橙每一样都尝几口,暖暖的食物从口腔到胃里,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这大概就是“幸福”的感觉吧。
  “都很好吃……”她不禁感叹道,“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谢尊上……谢妙橙。”
  窦谣拿不准她的心思,乖顺地坐下。
  他小口小口地吃着,慢条斯理,尤为赏心悦目,吕妙橙托腮望着他,忍不住劝道:“你多吃一点,太瘦了,我方才摸着……”
  美人的脸颊浮出红霞,她才笑着止住。
  “妙橙,我必须要嘱咐你一些事。”
  吃过早膳后,窦谣郑重地对她说道:“你在外人面前要自称‘本尊’,尽量少说话,不能笑。”
  吕妙橙点着头,心想这个阁主“吕妙橙”性格跟她太不一样,居然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她就算是自己住在那破草屋里,闲的无聊时也会自言自语呢,每天晚上还要和大雪嘀嘀咕咕好一阵子,大雪只知道一个劲儿地舔她的脸。
  “吕妙橙”住着华贵的屋子,手下一帮杀手,又有温香软玉在怀,有什么理由不笑呢?
  窦谣伸出葱白的手指,示意她去看窗下刀架上的一把长刀。
  刀鞘古拙,一片墨黑,露出的刀柄上镌刻着两朵金色的梅花,吕妙橙走上前去,用手抚摸这把利器。
  好看是好看,割草尚可,用来砍柴估计不太行。
  “这把刀叫湮魄,是你的佩刀。”
  她两手取出这把长刀,看似轻灵,刀身却异常沉重,吕妙橙单手握住刀柄,缓缓拔出刀刃。
  兵刃发出一声清啸,凛冽的寒光映射在她茶色的眼瞳里。
  这一刻,吕妙橙神情无怒无喜,眸光与雪亮的刀刃交相辉映,窦谣一时有些腿软,她仿佛依旧是那个杀伐果断的恶鬼,下一刻就要刀弧横扫,取他项上头颅!
  但随着刀刃插回鞘中,那股压迫感十足的气息又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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