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还有伤。”
她竟然是在关心他。
一霎时,沂水面色茫然,巨大的喜悦几乎要把头脑冲刷个天翻地覆。
吕妙橙不知他心中所想,转头去问旁人:“小医师,你说说看,有什么办法混进禁地?”
蛮力不可取,靠男子更是耻上加耻。
小医师也许对渊族有一定了解,毕竟这人总是一副镇静的模样,现在也是如此,想来他应该有对策。
“每月此时,蟪人村落会向王宫进献男侍和粮食,挑选肤白的年轻男子送去,”小医师沉吟一阵后说道:“我和窦谣可以混进男侍,尊上和沂水护法藏在运粮的车底。”
“等等,”沂水虽然对这个提议很赞同,但他揪住“肤白的年轻男子”这几个字不放,问道:“为何不能是我去做男侍?”
“沂水护法,男侍只能是处子。”
那他确实当不上……不对!为什么窦谣可以?
沂水的思绪混乱得像泥沼。他指着窦谣,嘴唇开开合合,硬是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止是他,吕妙橙也陷入了恍惚的状态。她的人要去做男侍?虽然知道是权宜之计,但是……这和把肉递到狼嘴边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一路杀进去呢。
看透吕妙橙心中所想,小医师出言提醒:“尊上,硬闯的胜算不足四成。”
“好吧。可是,窦谣非得混进去么?”吕妙橙担心得紧,她的美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背上还有伤,完全可以乖乖等在外面。
“禁地凶险,我、沂水和尊上,缺一不可。”
所以窦谣也需一同前往,单凭他自己一人,在林子里活不了。
吕妙橙心说你也太高看我了。
“尊上。”小医师忽然摸她的手腕,吕妙橙瞪着他,察觉到一本小册子被塞进自己袖中。
他做完这件事,用宽大的衣袖作掩盖,抽回了手。
“那就这样说定了,”小医师看向神游天外的窦谣,“你跟我来,去那边的小溪做易容。”
清透见底的溪流只及腰部,窦谣蹲下来藏起身体,远远地看着岸边的小医师。他从药箱里取出几瓶药膏,蘸取了一点,掺上药水搓揉,那膏药颜色和肤色无异,在他手中变成长条和扁片。
小医师让他清洗身体,做好易容前的准备。
不单单是脸,连身体也要修饰一番。
红蓼谷的山溪比外界清澈不少,水底的石子和小草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偶有游鱼倏然闪过,雪白的水浪拂过身体。
窦谣抱着双膝,数着水底一枚一枚圆圆的石子发呆。
假如他是在月蚀门中的此毒,没人会把他放在心上。即使是少主,也不可能兴师动众地带人亲自前往红蓼谷取药。
失忆的吕妙橙与他相识不过数日,却愿意亲自与他一齐深入红蓼谷。是,他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为她挡了一箭,吕妙橙也许心中有愧。可这理由还不够,远远不够。
窦谣起初并不知取药的凶险。
现在知道了,疑虑和不安愈来愈重。
“阿谣,你在想什么呢?”
吕妙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他蓦地抬眼,困扰内心多时的人正半跪着蹲在岸边,与他不过一臂距离,看向他的一双眼盛着浅浅笑意。
“没想什么……”窦谣有些发懵,掩饰般撩了撩水,随意泼在胸口,层层水波荡漾。
莹亮的水珠成股流下,牵引着吕妙橙的视线,从清瘦的肩颈锁骨向下,避高就低,慢慢汇聚,修长的腿挡住,引人遐想。
吕妙橙低声叹气。
窦谣太瘦了,以他的体格,要再长几斤肉才显得匀称。他的小腹平时柳条似的分明,软下来一揉,内里就剩一层皮肉;伸手搭上侧腰一握,当真是堪比蜂腰。
等她在脑海里计划好窦谣今后的饮食,水里湿发的美人早已警觉地俯身,半张脸也泡进水里。澄明的溪水什么都遮不住,他掩耳盗铃般遮遮掩掩,吕妙橙内心暗笑。
她可是从一天清晨,就把他周身一览无余了。此后又亲热过几次,前些天他还胆大地在她面前更衣呢。
也不知道现在羞赧个什么劲。
这边小医师调好药膏,等着窦谣磨磨蹭蹭披上里衣,在他跟前坐下。一刻钟后,一个五官平平,只称得上端正的男子从小医师跟前站起身。
他体态也不行,肩颈形状平常,后背稍厚,一看就不是美人胚子。
窦谣迫不及待的探头望向溪水,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好丑!!”
第16章
猎杀外人未果,出去的女人也全都曝尸荒野,蟪人村落加强了警戒。夜里手持长矛的女人们有序巡逻,长蛇绕屋梁而走,窦谣和小医师身上抹了隐藏气息的药粉,蹑手蹑脚靠近甄选男侍的房子。
他们来得巧,这一批男侍正在甄选,屋外排起长队,屋子里水声哗哗,似乎是在清洗。透过窗户,能看到年轻男子们伸出小臂浸在水中,水缸边一年长男人手法粗鲁地察看他们的守宫砂进行确认。
确认之后,他们褪下衣物,戴上贞洁锁。
窦谣龇牙咧嘴地看着那套上的锁。
他倒是听闻过大户人家待嫁的男子会戴贞洁锁,做工越精巧越能衬出高贵。这小村落也戴锁,但那锁……好简陋,好可怕。
小医师道:“这是防止运送途中被欺身。”
“要戴多久啊?”
“送到王宫便会解开,半日而已。”
窦谣勉强接受,又问:“有守卫在照看着,
我们怎么混进去?而且,混进男侍里有几十双眼睛盯着呢,他们不会告发我们吗?”
“不会,”小医师决定行动,“跟上我。”
二人身上穿着从别处偷来的衣衫,外表看着与渊族人无异,悄悄混进队伍里。结果刚进去,身侧就有两个男子跑了,看守也没有阻拦,放任他们离去。
窦谣同小医师耳语:“好像不太对劲。”
“也许是有更改。”
验过守宫砂,窦谣小心翼翼半脱衣衫,避开小医师修饰过的地方,然而那中年男人箍紧他的胳膊就是一阵猛掐,仿佛对待一块待宰的鱼肉。
肩背都受他揉过一遍,这人没发现任何端倪,于是拿过一枚锁,不由分说给他箍上。
“啊!”
窦谣疼得沁出泪花,身子遏制不住发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那锁。真的……戴上了。
他这一声叫唤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离得最近的一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小声说道:“你连这个都怕,还敢进来?你得失心疯了吧?”
“我怎么就失心疯了?”
中年男人视线投了过来,对方便没再多说,只是摇摇头。
挨到凌晨,男侍们被关进笼子里,和运粮的车并排列着。吕妙橙和沂水远远跟随,等这车队出了村落,寻了个机会冲进车底。
双臂攀住,吕妙橙朝左侧一望,差点没吓得掉下去——车底还有第三个人!
仔细一看,是祝姑娘。
“嘘。”她轻声提醒。
三人攀在车底,挂了一路,吕妙橙的两只手臂都酸了,僵硬如铁钩,好不容易运进王宫,男侍与粮车分道而走,粮车送进仓库才停下。
几个女使绕着车卸货,这地方是仓库的一角,与另外的几辆车隔着堆积如山的粮袋,此时下车再好不过。
“扑通。”
吕妙橙平拍在地上。
好歹是混进王宫了,现下最要紧的是找窦谣他们会合,只有小医师才认得这里的路。
“扑通。”
祝姑娘平拍在地上。
沂水灵巧得像一只猫,腰身弯成一道不可思议的弧度,就这么从车底绕了出来,劈手将正在卸货的几名女使击晕。
他扒下一套外衣递给吕妙橙:“主人,换上这个。”
祝姑娘有样学样,也扒了一套衣服下来,和吕妙橙并排站着换衣。
“我们可以一同去么?”她侧过头问道。
“当然可以,”吕妙橙爽快应下,“先前在毒雾里面,多亏有你。我们先去男侍那边找人会合,我家医师认得禁地的路。”
沂水则是跑到里间换上女装,头发也重新梳拢,领子提高一些,遮住颈项。
最后将尸体拖进角落用粮食压住。
万事俱备,吕妙橙推门而出。
仓廪之外,来来往往的女使忙碌于搬运粮食,这院子里还站着一个锦衣女使,衣裳规格比其余人略高一筹,俨然是个掌事。
眼见她目光扫来,三人立即低下头,就近搬起了粮食。吕妙橙禁不住使劲嗅了嗅,甜烘烘的米香。
这些全是新鲜的稻米。
一袋少说也有五十斤,一车四十来袋,那就是二十石,十亩田!
天哪,她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米粮!
结结实实的米袋子可比在闻倾阁里吃的肉粥踏实,要不是有急事,吕妙橙都想背几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