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
“你要去哪儿?”她扣住他的手腕,“我跟你一起。”
“我不走,”窦谣立即回答,“我只是困了,想休息。”
“好,那就休息。”
吕妙橙拉着他躺在床上,脑袋埋在窦谣胸口,不一会儿便传出均匀的呼吸声,看样子是睡着了。
她的手臂逐渐放松,窦谣轻易便从钳制中脱身,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摸索着点燃蜡烛,打算出门去。吕妙橙实在是太危险了,再跟她睡在一起,恐怕会被捏成几截……他下意识地回头,烛火下蓦然闪烁着两道晶莹的光点。
那是什么东西……窦谣足足思考了几息,才迟钝地意识到,那是吕妙橙的眼泪。
杀人不眨眼的厉鬼也会哭吗?
会因为被逼着杀了人而哭……那么,逼她的人是谁?
吕妙橙也会做噩梦吗。
这半月以来的相处,吕妙橙表现得太镇定,太自然,他经常会忘记这是一个失忆之人。
窦谣漫无目的地想,也许,闻倾阁主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悲惨过往。她如果是在一点一点地记起,那岂不是将陈年旧伤愈合好再割开?
一定很疼吧。
他关上门扉,放下烛台,又躺了回去。怀里的人冰凉,无意识地贴着他,将面颊靠在他的胸口。
像一个小孩儿一样。
窦谣望着窗户,心情复杂地躺了一夜,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她的背。
翌日吕妙橙悠悠转醒,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窦谣眼底乌青,见她醒来,默默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又是你。”
吕妙橙不自觉地喃喃道。
几乎每一次她感到万分痛苦的时刻,醒来第一眼看见的都是窦谣。
没有火堆,饥寒交加的那个夜晚,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是窦谣。他的身体温软,是吕妙橙单独入睡十年后第一次拥有的陪伴。他是那么漂亮,主动亲近她,像传说里的精灵。
她闭了闭眼,想起那段沾满鲜血、失而复得的记忆,伸出手,从后面抱住他:“阿谣,你守着我,一晚上没睡吗?时间还早,我们再睡会儿吧。”
窦谣原本还没觉得有什么,经由她之口说出来,才发觉自己像极了温温柔柔的夫郎,不由得羞恼:“我……我是被你勒得睡不着觉。”
“我弄疼你了?”
窦谣索性翻回来,向她扯开寝衣,莹白的胸膛横亘着一道红痕,细看还能发现吕妙橙的发丝压在他胸口留下的印记。
“即便如此,你也没有推开我……”
你是不是关心我?吕妙橙没将后半句话说出来。
她的目光炙热,好似要把窦谣完完整整地装进去。
他心虚地避开。
“我们不是说好,我给你,你就帮我的吗?”窦谣露出并不真切的笑容,“这是我的分内之事,尊上。”
他在嘴硬。吕妙橙心想。
也罢,先不戳破他,目前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秋杨和赵女君,到底为什么逼她做刽子手?
现在的她,完全可以把秋杨找过来问一问。
第31章
风禾从阁主书房出来的时候,那只独眼带着遮也遮不住的锐芒。
尊上难得肯耐下心来听她一席话,她起先还有些拘谨,说了几句后发现尊上没有打断她,于是风禾喜出望外,给同僚凛地扣了一记“监守不利、御下不严”的罪名。
她可不是空口无凭,地牢本就是凛地的手下苏执事负责,事发的当晚,值守的人少了一轮,而苏执事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对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
当晚值守的人,除了苏执事,全数被杀。
风禾手下的探子,见过苏执事在事发前一日外出,与一人在酒楼密谈。
若是逼问出那人身份再将其抓住,此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了。
可惜凛地护短,明面上将苏执事关押,实则是在保护她。
风禾方才领了尊上的手令,现在便可以去提人来审。
“你怎么变得如此积极了?”
身后蓦地传来凛地的声音。
“为尊上分忧是我的分内之事。”风禾回过身去,看到凛地立在长亭檐下,不知等了多久。
“要去地牢看苏执事?”
“不错,”风禾仰起脸,“想拦我么?我有尊上的手令,你可挡不住。”
今日她是铁了心的要和凛地对着干。
不料凛地只叹了一声,避开她咄咄逼人的目光,另起了一个话头:“是因为火伞的事情,让你觉得,你受重用的机会来了?你先抓火伞的错让她受罚,现在惩治我的手下拆我台,明日是不是又要想个法子弄沂水?”
“那是因为你们本就有错,我只不过是尊上的一把刀罢了。”
凛地笑了笑,将声音放轻,“你是一把好刀,可执刀人不见得会赏识你。”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凛地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尊上划了不少人手给沂水,这几日见他的次数也很多,据说他和那个小床侍每晚都在共同伺候她。”
“……”风禾愣了半晌,骂道:“滚床的浪伎。”
“你费尽口舌求来的手令,尊上回来的时候就给沂水了,”凛地好整以暇地观察她的神色,“现在他就在牢里审苏执事呢。”
风禾心头一股无名火起,但又很快被压下,她眸色暗了暗,问道:“凛地,你就如此无所谓吗?”
“哪有,我这不是在等着你?”凛地收敛起玩乐的神情,“帮我保下苏执事,我给你让路,帮你对付沂水。”
风禾敏锐地嗅到一丝隐情的意味:“你保苏执事?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有问题,现在不摘干净,你小心我连你一块儿上报。”
“苏执事的为人我清楚,她绝对没有做过勾结之事,”凛地异常认真地说,“我没有要让你包庇的意思。风禾,别想着通过她来构陷我。不过,你若是真查出她有问题,我也认。”
风禾没作应答,越过她去了地牢。
这边,沂水已经拿着供词出来了,两人迎面撞上,风禾闻见他身上染的一股子血腥气。
“风禾护法,”沂水得意扬扬地冲她晃了晃纸张,“不用去了,苏执事什么都招了。”
“她私下见过月蚀门的人,对此供认不讳。”
风禾抢过供词看了一下,问道:“她只说见过,没说答应……而且,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么?月蚀门潜入地牢应该是救人,但武攸死了。”
“也许是内讧?”
沂水得了供词,正在邀功的兴头上,哪还管那么多,匆匆拿回供词便走。
地牢里,刑架上的人遍体鳞伤,鲜血还在淌着,风禾犹豫一瞬,上前去问了她几个问题。
……
吕妙橙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盯着案上的两份供词发呆。
余光里忽瞥见有身影飘至,窦谣端了一碗药羹过来:“小医师让你按时喝,他说这个是治内伤的。”
“内伤不要紧,”她兀自喃喃道,“为了抓内鬼倒是要内讧了……”
吕妙橙长这么大,变脸如风的人还是第一次见。风禾早上还诋毁凛地,在她面前把人说得城府极深,去了一趟地牢回来,突然就义正言辞地说,此事恐有隐情,沂水屈打成招,实在可恶!
叫什么风禾,直接叫墙头草好了!
不过这两份供词里提到的月蚀门冯饰非……吕妙橙拉着窦谣的衣角把人牵过来,一指这个名字:“这个人你认识吗?”
“冯饰非……”窦谣愣怔一刻,“是少主的暗卫。”
“少主?那个武攸,她对你很好?”
吕妙橙话一出口,突然记起自己初来乍到的时候,灌武攸吃米糠的情景。
“少主对我很好。她是整个月蚀门中唯一对我好的人。”
听见这话,吕妙橙不免有些心惊。那个时候的窦谣是什么表情……她忘了,她当时只想快点占有他。难怪他总是抗拒,竟是与这件事有关。
不该对窦谣说太多的。
“我和冯饰非有联络的线人,”窦谣又说,“我可以去和她接头,打探一下。”
天色渐晚,城郊的一处酒肆里,冯饰非拍了两枚铜板在桌上,店小二立即掀起身后的帘子,示意她进去。这帘子后面是一方帐篷,月蚀门用来接头的一处地点。
冯饰非踏进去坐下,对面端坐着竹节般修长的人影,兜帽取下,一张色若桃花的姣好面容呈现在眼前。
“你是窦谣?”她不确定地问道。
“是我。”
面前的人和几月前几乎判若两人。
他落落大方,举止矜贵,指节柔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宽大的外袍之下,露出一截织锦的缎子。
冯饰非觉得他很陌生。
“你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情?”
窦谣道:“闻倾阁通过凛地手下的苏执事查到你头上来了。”
“查我?”冯饰非气极反笑,“怎么,怀疑我买通苏执事,潜进去杀我的主子?我那天是想买通她,可没谈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