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别忍着,宝贝,叫出来……你这时候哭没关系……”
“……”
窦谣的眼泪在这时晃出来。他看起来就快要崩溃了,眉头紧皱,贝齿陷入唇瓣,倒像是个宁死不屈的。
实际上,他的腰弓绷紧如弯月,吕妙橙知道他有多迎合。这样顽强的神情,被褥下欢快无比,刺激得吕妙橙差一点失控。
窦谣最终还是食言了。在寒风中,单薄的叶片发出簌簌声响,余音不绝。
不过,他也许并不知道自己在最后的时刻,呻吟出声了。只一次就晕了过去,吓得吕妙橙赶忙去探他的呼吸。
分明收着力道的,可这次的窦谣看起来比上次还要惨兮兮。
他明早醒来会羞愤欲死的吧……
吕妙橙摸了摸他的脸颊,心里有些惋惜。现在这个样子的窦谣太可爱,要是能经得住折腾就更好了。
窦谣平时为什么不会这样呢。
吕妙橙不知道自己关于“巢穴”的那一番话究竟该不该说。她的目的达成了,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不会抗拒的窦谣,可与此同时,她似乎又把界限分得很清楚。
她冥思苦想了好半天,始终分不出个对错。也许这不重要,反正窦谣是她的了,他在床上乖乖听话,每天只要负责侍候她就行。
吕妙橙隐隐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与她看见自己双亲的相处方式有些不同。
帮窦谣清理过后,她叫来那个小暗卫在门外守着他,自己则提着灯去了地牢。
今夜风雪格外大,天边泛着铁锈般的红色,迅疾的风掠起雪花,又或者,其实是雪花在逐着变化的风,两相纠缠。
地牢里比外面暖和。上次来的时候吕妙橙被这狭窄的过道和背后拿双戟的凛地吓得够呛,这次她倒是适应了不少,熟门熟路地走进去。值守的人原本在望着烛火发呆,甫一看见吕妙橙,登时吓得站起,膝盖撞翻了小桌。
“苏执事现在何处?本尊有话问她。”
对方立即上前接过吕妙橙手中的提灯,引着她往里走:“属下为您带路。尊上,犯人一切正常,小的一直在看着她们。”
短短几句话她结巴了数次,就连提灯的手也在发颤。
看她如此惧怕,吕妙橙原想安抚几句,又记起自己如今的性格,终是沉默。
闻倾阁主这个身份,一点也不好。
明黄色火光照亮了苏执事染血的面容,她慢慢抬起头,眸色因过度的疼痛而浑浊。看见吕妙橙的脸时,她出声道:“见过尊上。”
吕妙橙就着值守小厮搬来的座椅坐下:“白日里两位护法各自来问过你,你的两份供词我都看了。”
“他们说的话我都不信,”吕妙橙架起一条腿,“我想听你说。”
刑架上的人怔住,忽然喊道:“属下绝无背叛闻倾阁之二心,还请尊上明鉴!月蚀门的冯饰非的确约见过我,我没有答应她,事出当晚,属下并未饮酒,是被人暗算的。”
“那你为什么没死呢?”
“这……属下不知。”
“当天有哪些人来过地牢?”
这一点风禾和沂水都问过,苏执事给出的名单一模一样。
轮到吕妙橙问的时候,她也是面色不改,说出了和两份供词相同的几个人名。这些人都是负责当日关押和洒扫的,全部死在地牢中。
“调派出去的一轮人手用作何处了?”
苏执事回答:“凛地护法将她们调到……调到阁主的凌霄院了。护法大人因为白日里的刺杀,担心尊上您的安危。”
听到这里,吕妙橙也愣了一下,才说:“苏执事,你撒谎了。”
“什么……”
“当天来地牢的人,还有凛地。”
苏执事一时无言。凛地护法,怎么能说是“来过地牢”呢?地牢就是她管辖的地盘啊。
“行了,给苏执事上药,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能对她动刑。”
吕妙橙抄起灯,风一般出去。
她要直接对上凛地么?现在风禾似乎朝向凛地了……吕妙橙想起风禾忽然转变的态度,发现窦谣当初挑拨离间的一席话属实有趣,他说:“凛地不善言辞,心怀鬼胎;风禾办事积极说话好听,是个笑面虎。”
凛地要是“不善言辞”,能让风禾短短几个时辰对她改观?
风禾可算不上“笑面虎”,最多就是“虎”旁边的一颗“墙头草”。
至于沂水……他急功近利办了件坏事,明早风禾和凛地就要在议事殿上告他。
还是让他收敛点儿吧。
这闻倾阁里一个好用的人都没有,吕妙橙对此感到十分头疼。好比四马并驾,谁也不服谁,四匹马朝四面跑,吕妙橙这马车是坐不舒服了,她决定自己下场驾车。
话说,以她六年后的性子,会放任这种事情发展吗?
吕妙橙猛然刹住脚步。
不对。从她听了窦谣的话起,这一切的事情,她就都办错了。
他那一番话,是想让她变成缩头乌龟,把阁主权力散出去啊。
……
窗户支开一条缝隙,漫天风雪中,一个提着灯笼的人影移动得极快。
“你看,尊上夜审苏执事,什么刑都没用,还给了她伤药。”
风禾将凛地递过来的纸条展开,那上面详细地记录了吕妙橙进入地牢的一举一动。
怪不得……怪不得尊上从她挑火伞的刺开始,愿意耐心听她禀报,给她手令,风禾一直以为是尊上发现自己是个可用之材,要提拔她了。
“现在的尊上,是个冒牌货,”凛地屈起食指,敲了敲桌子,“她是月蚀门的人假扮的,还记得那个受宠的床侍么?”
“上殿陪侍的那个?”
“对,就是他替换了尊上,”凛地说着,勾手示意风禾靠近,“我的人在打扫尊上卧房时,发现了一处密室。说不定,真正的尊上被关在那间密室里。”
“我不信。尊上武功那么高……”
“若是下毒呢?”
风禾犹豫了片刻,只问:“你有验证的方法?”
终于等到这句话,凛地倏忽间坐直了身体:“明日你和我一起,告沂水的状,尊上若是假的,定然会撤沂水的人。她不敢和我们对着干。”
“那假的有这么胆小吗?”
风禾只觉得不可思议。商定了细节,她似乎还是对吕妙橙感到惧怕,守在窗前望着那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才披上袍子出门。
凛地捧起手炉,嗤笑道:“蠢货。”
……
手心里在不断地冒汗,风禾抬头望着那身居高位的人,上前一步道:“尊上,属下有事要禀报。”
“说。”
“沂水滥用职权,屈打成招,属下认为他……”
吕妙橙出言打断了她:“你就是想说这个么,风禾?”
冷汗成股地从后背淌下来,风禾事先酝酿的一堆说辞被扼杀在喉咙里,她慢慢地垂下头去。
她感觉自己的颈骨要断了。
尊位上坐着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冒牌货,这份威压……她再熟悉不过了。寻常人不会想着抬起头,因为谁也猜不到那把湮魄刀下一瞬会不会降临在自己头顶。
她真是昏了头,居然听信凛地的话怀疑尊上。风禾侧过头去看罪魁祸首,发现凛地的神色并不比她好多少。
“交给你的事情,办得如何?”
“属下、属下正在查……”风禾脑中一片空白,恍惚间竟然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啧。”
她听见饱含轻蔑的一声。
这完全就是吕妙橙。
正当风禾准备下跪时,吕妙橙吩咐道:“此事你不必再管了,交给沂水。”
“谢尊上!”沂水喜形于色,回过头来冲着她促狭一笑。
这之后风禾的脑袋嗡鸣不止,直到议事结束,吕妙橙匆匆离去,她才劫后余生般瘫坐下来。如今只是质疑沂水,她就差点触怒尊上,那之前,挑火伞的刺,尊上岂不是……火伞可是尊上最信赖的手下。
尊上是想考验她吗。
议事殿内空空荡荡,风禾瞥了一眼凛地沉郁的背影,起身追上去:“站住!”
凛地如她所言,停住脚步,问:“有事么?”
“昨晚……”
“嘘——”凛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在说什么?昨晚你是看见了什么吗?”
风禾慌忙道:“我没有。”
“那就对了。”凛地打了个响指,继续向前走。今天的试探以失败告终,虽然她不清楚吕妙橙怎么又转了性子,但“吕妙橙失忆”这一点决不会错。
毕竟,吕妙橙在红蓼谷的表现实在是太好笑了,若是风禾知道,今日她肯定不会害怕得抖成那样。
……
窦谣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片汪洋的大海,他躺在一艘小船上,风浪颠簸,一个接一个的浪头拍打过来,他想喊救命,可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直到他用手捂住脸,才发觉是自己把嘴唇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