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小船忽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他被掀了出去。
“咚!”
窦谣把自己摔醒了。
这一下着实疼得厉害,正当他龇牙咧嘴地撑着地板,想站起来时,门口有人问道:“怎么了?”
这声音他从未听见过。
窦谣内心顿时生出警惕,偏室的门外怎会有其他的女人看守?
因为他迟迟没有应答,门外那人又喊道:“窦……窦……窦……”
“窦”了半天没喊出下一个字来。
“吕正夫?”那人试探着叫道。
这人是在叫谁,叫他吗?
“窦侧夫?”
她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
窦谣听着她喊的那些称呼,越发不自在,赶紧说道:“我没事!”
门外忽又没了动静,不知道那人去了何处。他扶着床沿坐起来,觉得腰酸腿痛,好似被人按着狠狠揍过一顿。
没办法,他从小体质便弱,一旦生病,全身上下都不爽利,头晕眼花的。窦谣颤颤巍巍地坐到桌前,对镜观察自己的面色,余光忽然瞟到脖颈上的几处红印。
足足呆滞了几息,他意识到什么,猛地扯开衣襟,红梅从耳后一路开到胸口,再往下……窦谣看见了髋骨上的咬痕。
昨夜他晕得一塌糊涂,想必很是难看,窦谣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面对这样的他,吕妙橙竟然也下得去手……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窦谣迅速钻回床上卧好。那脚步声停在门口,他听见吕妙橙在问别人:“他可有出什么事?”
“回主人,窦……窦……窦……”
又卡在“窦”这个字了。
吕妙橙会让手下叫他什么呢?窦谣抱紧被褥,有些不安地咬了咬嘴唇。
“窦谣。”
窦谣。她只让手下叫他的名字。
门被推开,窦谣听见吕妙橙踏了进来。不知为何,他心里很是烦躁,索性把头埋被子里装睡。
“阿谣?”
他装作尚在熟睡的模样。
“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此话一出,窦谣只好睁了眼看她:“尊上有什么事吗?”
无非就是对他提起昨夜的事情。是,他们第一次过后就说好了这是交易,她想要他的时候他就必须给,所以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很多次……那这之后呢?
他不是吕正夫,不是窦侧夫,还是窦谣。
谁让他只有这一点东西可以做交易呢。
第33章
吕妙橙伸出手覆在他额前。热度已经完全消退了,所幸昨晚的荒唐没造成不好的后果。
美人灯风一吹就坏,不能太过磋磨。
“吕妙橙,”窦谣大着胆子直呼她的名字,控诉道:“你趁人之危!”
他半张脸藏进被褥里,只拿一双长睫微翘的眼睛看她。窦谣决定破罐子破摔,既然他们已经是这种关系了,那趁着吕妙橙如今宠他,再争一下……如果她问他为什么转了性子,他就说自己孤苦无依,只想有个名分。
罢了,正夫做不成,那就做侧夫,侧夫也挺好的,不是床侍就行。
“以后不会了。”
吕妙橙收回手,郑重地对他说道。
还不是窦谣硬要撩拨她,她意志不坚定地上了一次又接着上第二次。吕妙橙怀念最初那个主动引诱她的窦谣,可惜那样的窦谣在总是关键时刻退缩,哭得撕心裂肺,搞得她里外不是人。
饶是她做了承诺,床上鼓起的一团也不认账:“就、就这样过去了吗……”
“我查到了一些线索,但是目前还不能告诉你。”吕妙橙斟酌再三,还是没说凛地的事。
“啊……是这样。”
窦谣愣了愣。他给她,她提供帮助和庇护,是这样没错。
她没和他计较一开始的欺骗,已经是很宽容了。可是窦谣又禁不住想,如果他的谎言足够高明,是不是就不会被拆穿,是不是就可以做她的正夫了?
窦谣想,他如今能攀附的只有吕妙橙了,他……为什么不贪心一点呢?
他攥住她的衣袖:“你当我是你的什么人?”
是床侍,交易的条件,还是……心上人?
“重要的人。”
太模糊了,他不能接受。窦谣这回撑着手肘支起上半身,勾住了吕妙橙的双肩:“说清楚……说清楚!”
他的情绪是如此激动,双颊都染上病态的红晕,仿佛溺水之人死死抓住身边唯一的浮木。
吕妙橙此刻才发觉,他是认真的。不同于往昔调情一般的态度,窦谣是在询问她。得不到准确的答案,他或许就要从枝头凋零下去。
她不明白窦谣为何转了性子。他不是惧怕她么?他不是一直以来都在伪装,满腹的虚情假意么?
“你……你……”吕妙橙试探着问道:“想与我成亲?”
“可以吗?”
窦谣将头抵在她胸膛,不敢再看她的神色。
他这副样子,令吕妙橙不得不多想。她带着一点隐秘的希冀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偏过头,盯着红木床柱上的雕花,一字一句道:“我如今无处可去了……既然跟了你,就、就想着要个名分,我可以做侧夫。”
耳畔的心跳声忽然变缓了些,窦谣忐忑地等了许久,听见她说:“我考虑一下吧。”
侧夫也要考虑吗?
窦谣开始后悔自己起了这个话头。看样子,吕妙橙对此并无兴致,难堪的只有他,往日她对他的百般呵护不过是为了得到他而已。
他还想问个清楚,就在这时,门口的侍从禀报:“尊上,沂水护法求见。”
“好好养病,我晚上再来。”
吕妙橙敷衍似的拍了拍他的脑袋,起身出去了。
毫不留恋。窦谣心想,看来她是对自己厌倦了,匆匆抛下他就要去见沂水。前几日沂水催着他扮成吕妙橙厌恶的模样,那一日她虽然面上不显,还哄得他晕晕沉沉,但出去见了小医师之后就把他赶走。
她果然开始厌恶他了。
吕妙橙甫一落座,便说:
“我怀疑凛地有问题。”
“尊上,你有所不知,凛地她虽然行事偏激,但对你绝无二心的,”沂水难得为同僚说好话,他煞有介事地倾着身子,放低了声音道:“凛地她……救过你的命。”
“什么时候?”
“四年前,你杀掉老阁主的那一夜,她替你挨了一记九重的残梅心法。如果没有她,尊上你……你……”沂水谨慎地说,“也许当不成阁主。”
吕妙橙听罢,只觉得头昏脑涨。
她现在分不清谁对谁错,又或者所有人都在骗她。言语和现实充斥着矛盾与古怪,像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撕扯她的神经,而后扭曲、相交。
“沂水,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吕妙橙问起,沂水这才回道:“苏执事认罪了。她与武攸有仇,怕尊
上将人送回月蚀门,这才杀死了她。”
“那她为何要杀害手下?”
“……她没在血书中写这一条。苏执事已经自裁谢罪了。”
沂水话音未落,茶案猛地一震,吕妙橙一掌将其拍出了裂缝,霍然起身。
他一时间维持着盘坐的姿势,不敢动弹。
自从尊上失忆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发怒了。沂水清楚她这怒火是对凛地的,苏执事的死的确蹊跷,可要让他现在就相信背后是凛地在操纵,还是……难以置信。
这个时候沂水选择沉默。
他静静地注视着吕妙橙颈项上泛红突起的经脉,这样失态的表现,可想而知她心中的怒火燃烧得有多烈。
她攥紧拳头,竟是要出去。
沂水下意识问出了口:“你去哪儿?”
以吕妙橙现在的状态,他不得不担心她。
走到门边的身影停了一瞬,径直掀开门出去。沂水追到门外,积压在屋檐上的寒冰“啪嗒”一声碎在面前。
吕妙橙走得极快,他不近不远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风驰电掣般踏进凛地的冰凌居,心道,糟了。
“苏执事死了。”
吕妙橙一掀帘子,周身的寒气伴着冷风侵入屋内,凛地捧着手炉,将外袍紧了紧。她神态自若地为吕妙橙倒上一杯热茶:“尊上知晓这事了。都怪我御下不严,还请尊上责罚。”
“责罚?”
真是明晃晃的挑衅。吕妙橙遏制住怒火,道:“你说说看,想让我怎么罚你?”
“属下岂敢妄言,一切听凭尊上处置。”
有那么一瞬,吕妙橙生出了一股拔刀的冲动。她知道这是不明智的,可凛地那眸子里传出赤裸裸的挑衅,似乎了解所有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可以轻易看穿她的伪装。
就像一匹狼在洞穴附近徘徊,它嗅到血腥气,知道洞穴的主人受了重伤,正在休养。
它极富耐心,等着那洞穴里蛰伏的野兽沉不住气,主动现身。
吕妙橙缓慢地松开攥紧的双手,平复几次呼吸,道:“本尊有事需要外出一趟,阁中大小事务,一并交与你和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