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万琦一时看呆了。
吕妙橙方才还在说给内人送花呢,下一瞬接了别人花,还回应一般放好,举止真是轻佻。这还不算完,楼上那公子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立即就请人进屋,真是……性子急。
桌上放着的一红一青两束花和她面面相觑。
隔着三重纱幔,吕妙橙进屋便问道:“公子,你这花在哪里买的?挺好看。”
纱幔中的人影回道:“是在下亲手所植,品名赤丹山茶。”
“原来如此,”吕妙橙点了点头,“不知公子赠花是何意?”
语毕,那人影剧烈咳嗽了几声,“你,不知是何意么?”
纱帘一层一层被掀开,顷刻之间,一位面目明丽的公子就走到面前,神情怨怼,秀眉蹙起。他面貌颇有书卷气,肌肤素白如纸,两道长眉隐隐描着深青。
“我并非江南人士,”吕妙橙微微颔首,“的确不知。”
但是猜也能猜到了,吕妙橙不想多做纠缠。
她扔下这句话,转身欲走,岂料男子追了上来,扑面一股清幽绵长的香气。他轻轻捏住她的大袖,道:“等一下。”
“方才见女君买了两束鲜花,可是有相送之人?”
这一问正好,吕妙橙直言道:“是要送给内人的。”
捏着她衣袖的手骤然一僵。很快男子就松了手,将身侧震惊的小侍从斥退,自己也跟着退后两步:“是在下冒犯了。女君年纪尚轻,没想到已有家室,那女君应邀而来是为了什么?”
那朵赤丹山茶被归还到他手中。
“只是觉得这花好看,想问问来处罢了。”
他托着掌中的红花凝了几息,敛了眸子道:“嗯,在下明白了。”
楼下的万琦等了一盏茶时间,吕妙橙便施施然下楼过来。她忙问:“如何?那人好看吗,你认不认识?”
“不认识,花也还给他了。”
吕妙橙拿了花往外走,心道这个地方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不是都说江南的男子是温婉碧玉么,她一来就碰到个胆子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他认识呢。
客栈房间内,窦谣不停歇地用凉水敷眼,红肿好歹是消下去大半,这时吕妙橙回来,人还没出现,他就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样的香气。
顾不上眼睛,窦谣起身迎接她,怀里就被塞了两束鲜花。
“这是……”
“路边的,买给你看看,很新鲜吧。”吕妙橙扬起嘴角,捧着他的脸查看。
毕竟上午分开的时候她语气太冲,还弄疼了他……今晚吕妙橙可不想抱着一个不情愿的窦谣入睡,和万琦聊了一阵之后,她越发想见他了。
鲜花的馨香味道确实能掩盖一些别的东西。窦谣心想,可惜他嗅觉很好,无论如何,那一丝陌生的香气还是被他发现了。为免打草惊蛇,他上前一步,朝吕妙橙怀里靠了靠。
没错,那香味是染在她大袖上的,闻着像是沉香。
“妙橙出去见朋友了吗?”
“和万琦聊了一会儿,你知道我失忆了,这地方对我来说陌生得很。”
窦谣不动声色地替她解下外袍,拿到一旁的衣架上挂好。趁此机会,他再次确认一番,是沉香无疑。
巧的是,那许三公子喜焚沉香。
果然是去见许知节了。
第38章
窦谣心里难捱,脸色却还是温和的,一双手从后面环过他的腰身,寒梅的冷韵浸染过来。曾经他闻着这香味便恐惧,后来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感觉,他总觉得这香味有催人情迷的效用,愈闻愈心跳。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要想一个办法重新把吕妙橙的关注拽回来,不然他就只能等着给许知节奉茶了。窦谣能想到的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父凭女贵。
他就不信给吕妙橙生个孩子还当不了侧室。
窦谣一鼓作气,转过去扑进她怀里,没控制好力道,一头顶在吕妙橙胸口,撞得她吃痛地退了几步。
吕妙橙按了按胸口,震惊地看着眼前弱不禁风的美人。她刚才是被什么撞的?总不可能是窦谣撞的吧,他明明风一吹就倒……
很快她就分不出精力思索这个事情了,因为窦谣当着她的面,三下五除二将自己剥了个干净,急匆匆地推着她躺在榻上。吕妙橙原本就饮了酒,被一撞一推,脑子晕晕沉沉。
“我头有点晕。”她挪了挪,枕着窦谣的腰腹,“给我按一下。”
窦谣见她闭上眼,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就禁不住脸颊发烫。他一手按揉她的脑袋,另一手小心翼翼地抽出她的腰带,慢慢掀开层层的衣袍。
吕妙橙对此没什么反应,只是把他游走的手抓回去放在头上:“两只手按一按,我头晕得厉害。”
“你最近总是头晕,”窦谣忽然有点紧张,“是受伤了吗?”
吕妙橙没回答他,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锁着眉心的模样令窦谣有些担忧,他一时也顾不上其他的了,专专心心给她按摩。夜色降临后凉风阵阵,吕妙橙又饮了酒,他看一眼她敞开的衣襟,不舍地扯过被褥给她盖好。
先给她按按,待会儿再做其他的事情。
窦谣隐约觉得,今日的吕妙橙兴致缺缺。她难道是对他厌倦了?可是他有好好地照料自己的脸,也许是他最近腰间长了一点肉……嗯,一日三餐再减一半。
窗外大红的灯笼亮起,透过窗纸占据了这间房间中黑暗的边角,床榻边的烛火摇曳,顽强地守着最后阵地。
又是一滴烛泪坠下。
窦谣放下床帷,敞开身体跨在吕妙橙身上,他抬起她的手,俯下身亲吻她的眼睫。
一息,两息……他蜻蜓点水似的吻她的唇瓣,等了好久,吕妙橙没有任何反应。他大着胆子将舌尖探进去,她忽然动了,手臂一揽把人从身上拂下去,抱在身侧。
“你……你想试试这个姿势吗……”
窦谣听着自己密集如擂鼓的心跳,轻声问她。
没有回应。
难道是要他自己动?
窦谣一咬牙,转过去和她面贴面对着。
出乎意料的是,他见到的并非是玩味的神色,也不是厌倦的眼神,更不是深沉如墨的目光,而是一张恬静的面容——吕妙橙睡着了。
床帷里沉寂半晌,蓦地传出一道难为情的笑。
他失魂落魄地躺着。鼓起勇气主动一次,结果却闹了个大笑话,想父凭女贵,第一步就卡住了。
……
百闻山庄坐落在一片湖泊上,若要前往必须坐船,许三公子生辰这日,湖面上无数游船往来,细看之下,大半个江湖门派都在其中,而各门各派的代表多是年轻女子。
人人都心照不宣。
山庄最高的那处楼阁上,一个素白的人影凭栏而立。
小侍从捧着外袍上前,想为他披上,可人影只是摆手:“这件颜色过于艳了些,换一件。”
“公子,今日是你的生辰,”小侍从道,“这件衣服准本好久了……”
许知节的形容格外憔悴,他甚至分不出心思上妆。一想到昨日酒馆里,吕妙橙那副刻意避嫌的疏离模样,心口便一抽一抽地疼。她如今已觅得佳人,想必不会再来百闻山庄。
既如此,精心打扮给谁看呢?
“那吕阁主好生薄情!”小侍从忿忿不平地说,“当年与公子约好了再赏山茶,一去就是两年,如今下江南,却是带着人来的!还装作不认识你……太过分了。”
“她下榻的客栈,查清楚了么?”
“查了,她身边的那个男子……一副狐狸精的样子,他们二人没成婚。据说是最近才得宠的,从前做什么、家世如何还没查到,只知道他叫窦谣。”
“窦谣。”
许知节淡淡地念了一遍,“不是个好名字,给他取名的人……肯定不喜他。”
他其实想看看,这个窦谣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可是看了又能如何呢。
高升的初阳为湖水镀上一层薄薄的碎金,那无数跃动的晶亮光点晃得他眼睛生疼。许知节稍稍移开视线,指尖拂过一旁盛放的赤丹山茶,无声地笑了笑。赏花的人不来,这花留在枝头也毫无意义,不如折了……
“公子你看!”
突然的一声惊叫,小侍从推了推他,示意他去看那湖上。
只见往来游船中,一点飞鸿般的黑衣起落,那人敏捷得如同捕猎的鹰隼,从一只船飞身而起,足尖
在湖面上轻点,身影倏忽轻灵,是振翅的黑隼。她身侧有几道身影追逐,雪亮的剑光闪耀如明星,但甫一斩出便被磅礴的黑影击退,那一柄扬名江湖的长刀出鞘,劈开水浪,激起更加夺目的白。
看不清面容,但她那半张脸都笼在银色的面铠中。
许知节已经忘记了所有。
他不记得自己上一刻在想什么,胸腔中沉郁的东西也不见踪迹,目之所及惟有那一抹动人心魄的黑。她提着长刀在湖面上穿梭,凭借游船疾快地向山庄靠近,真真是踏水而来。四面刀光剑影,犹如群星追逐黑日,却丝毫不能阻挡她的步伐,只不过是徒劳,以卵击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