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位置倏忽间颠倒,他被垫着后脑按在软垫上,承受着她的侵占。窦谣分不清此时的感受,似乎又痛楚又欢愉,他清楚自己受不住,可强烈的恐惧攫取了所有理智,迫使他献给她。
  吕妙橙也顾及着他的身体,停下来问道:“你还好吗?”
  “我没事,”他泪眼迷离着,重复道:“我喜欢你,很喜欢你的……”
  “唉,我相信。”
  吕妙橙捞着他的腰,把人抱起来,“别着急。”
  却在此时,马车颠簸了一瞬,窦谣刹那间失神着哭出声来,他的恐惧立时转移,“我是不是坏了……”
  “没有,”吕妙橙看了看,安慰道:“你太敏。感了。”
  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
  “你休息一下,昨夜都没怎么睡,好好睡一觉吧。”
  窦谣又遭了一回,惊惧之下的确疲惫不堪,便枕着她入睡。
  在他熟睡的时间里,车队驶出秀丽的江南山水,调头往西北去。
  日暮时分,他才惊醒过来,马车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停在路边。窦谣勉力支撑起身子,慢慢下了车,暗卫们各司其职,忙着生火和警戒,吕妙橙在和吕七交谈着什么,神色颇为严肃。
  见他过来,她伸手扶着他:“怎么下车了,你这身体还是躺着为好。”
  “我现在还好,”窦谣示意她松手,“想去方便一下。”
  “不需要我帮忙?”吕妙橙没立即松手,只看着他笑。
  他并未如她所想一般,羞恼得脸颊泛红,而是淡然地回答:“不需要。”
  吕妙橙撇了撇嘴,放过他,嘱咐了两句,继续和吕七交谈。
  窦谣缓慢地朝着僻静的一处走去,眼角余光不断地观察着四周的暗卫分布,直到身影都掩在灌木丛中,他吃力地俯下身,从靴子中摸出一把短匕,借着身体的遮掩,在树干上迅速刻下印记。
  他似乎感觉不到酸痛,做得非常快。
  做完之后,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目光忽然一凝——十几步之外的地方,静静地矗立着一个人影。
  是吕风。
  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窦谣站立不稳,撑着树干才稳住身形。他不敢走动,只埋着头,暗自祈祷吕风并未发现他。
  窸窸窣窣的声响远去,吕风似乎去别处了。
  窦谣这才站直了身体,将短匕放回靴子里。呆立片刻后,他似乎被什么东西吓了一跳,身形一颤,揉了揉太阳穴,向灌木丛外走去。
  窸窸窣窣的声响再度响起,吕风从藏身之处走出,朝着窦谣方才做标记的位置靠近,看见了那个留在树干上的月蚀门标记。她的神色有略微的错愕,挑了挑眉,也向灌木丛外去了。
  回到休整的地方,吕风望见窦谣靠在吕妙橙怀中,又闭了眼休息,似乎很是疲累。
  她脚步顿了顿,才上前去,向吕妙橙禀报:“主人,周围并无异常。”
  第41章
  六年前。
  “跟我走。”
  夜已经很深了,秋杨忽然拎着包袱,敲开吕妙橙的院门。
  吕妙橙倚着门框,“跟你走?这又是赵女君的意思吧,眼看有人要带我走,你们急了。”
  “我真是好奇,宁姑姑的银票她为何不肯收?……是不想收吧,这些年打我打得很过瘾啊,不想放我这个沙包走。”
  秋杨神色有些许不忍:“这不是赵女君的意思。是我,我想带你走。吕妙橙,你不明白,宁赋她……总之,你绝对不能和她走……你也不能留在草芥镇了。”
  吕妙橙屈起食指,叩响木制的门框:“说清楚。”
  “……我就算说了,你也不会信的。”
  秋杨酝酿半晌,终是没能说出口。
  “是编不下去了吧?”吕妙橙道,“算了,先不说这个。你说你想带我走……带我去何处?”
  “去一个边陲小城,”秋杨回答,“那里是我的故乡,风沙遍地,比草芥镇荒芜,更不上什么京城盛景。我不想骗你,我……我也知道这样说没什么吸引力,但是……”
  她第一次用近乎恳求的目光望着吕妙橙:“你信我这一回吧。”
  吕妙橙一时无言。
  她静默片刻,忽然问:“秋杨,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不可以欺瞒我。”
  “你问。”
  “赵女君提出的挨打还债,是存着消遣我的意思吧。”
  秋杨似乎想辩驳,话到嘴边又咽下去,神色很是纠结。
  “她……的确是有消遣你的意思,可除了这个,她其实心里还是……”
  “不必再说了。”
  漆黑的院门“砰”一声关闭,将她阻隔在门外。
  吕妙橙蓦然睁开眼来。苍梧城近在咫尺。
  她一掀车帘,褪色的牌匾与斑驳的城墙赫然矗立,风里裹挟着无穷无尽的黄沙,干枯的草根在风中翻滚不停。
  “还真是比草芥镇荒芜。”她兀自喃喃道。
  这座小城不过几条街道,一眼就能望到头,周遭的沙地却绵延千里,相比之下,它渺小得宛如海上的一叶扁舟。
  窦谣蒙着头巾,将下半张脸捂住,避免吃进一嘴沙子,他问吕妙橙道:“你来这个地方找谁?”
  “找一个故人。”
  “与内鬼杀少主之事有关吗?”
  吕妙橙疑惑地瞥他一眼:“自然无关。”
  “禀主人,”吕七打探了一圈,与众人汇合,“秋杨此人并不住在城内,她的家在城外几十里一处土丘上。”
  “土丘?”
  直到看见那建造在黄土崖里的门户,吕妙橙方才明白这房屋的构造。她绕着走了几圈,的确发现一些生活的痕迹。
  现在门户紧闭,想来秋杨是外出了。
  也罢,她等一会便是。
  吕妙橙一展衣摆,席地而坐。
  真正算来,也不过两月未见秋杨,可在梦里,却见了她许多次,每一次见,都只是徒增疑虑和矛盾。
  有时候,吕妙橙也搞不懂秋杨究竟在想些什么。她打起人来毫不留情,对赵女君忠心耿耿,为人飒爽,偶尔也会扶自己一把。
  如若草芥镇之事与她有关……
  吕妙橙预料不到自己会做些什么。
  风声里混杂进一串沉重的脚步声,有人来了。来人是一个缠着头巾的年迈之人,几丝花白的头发从头巾缝隙中漏出,如枯草一般飘荡。吕妙橙起身,命令其余人后退,自己迎上去问道:“老人家,请问这里住着一个叫做秋杨的人吗?”
  那老人畏畏缩缩地后退一步:“你……”
  “别怕,”吕妙橙尽力让自己笑得和蔼,“我只是来寻人而已。”
  透过头巾的空隙,老人的皮肤倒还不算沧桑,只是形容憔悴,眼窝深陷。她的声音有些嘶哑,语无伦次地发出几个字音后,念出了名字:“吕……吕妙橙。”
  “你认识我?”
  吕妙橙倏然一惊。
  老人的震惊之色并不比她少,急忙打开了房门,示意她进去。
  窑洞内很是简陋,一张土炕,桌椅一套,吕妙橙的视线定在一柄蒙尘的长剑上。剑穗是一个红绳编的小结,这样的绳结在草芥镇上极为常见,寓意着平安。
  这柄长剑她很熟悉。
  正是秋杨的佩剑。
  “你和秋杨是什么关系……”她猛地扭过头,老人解下头巾,一张熟悉的面容呈现在眼前。
  尘土在窗棂分割而成的阳光里升腾、起落,隔着明亮的界限,秋杨站在阴影里,眼神寂寥得好似一口深井。
  她快速地衰老,像一棵茁壮的树被斩断了所有根系。
  “你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吕妙橙的声线在发颤。
  只是六年而已,秋杨此时四十岁上下,满头的发丝却花白了大半,饱满的脸颊也凹陷下去。
  秋杨没有贸然靠近她,谨慎地问道:“你怎么了?”
  “我很好,”吕妙橙迅速收敛起外泄的情绪,“我这次来,是想问你一些事情。”
  “我明白。”
  秋杨眼眸里的光芒骤然黯淡,她仰起了脖颈,露出脆弱的咽喉。习武之人最忌讳将命门暴露于人前,可她却毫不犹豫地这么做了,就像问斩时那些心如死灰的囚犯。
  房间里一片死寂。
  良久,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发生,秋杨缓缓睁开眼,“你不是来了结我的么?”
  “我……”吕妙橙下意识握紧刀柄,看向她时又惊惶地松开,“我为何要了结你?”
  难道她从前真的来找过秋杨了……而秋杨居然愿意赴死,这是不是意味着,草芥镇和双亲墓地的事情与她脱不了干系?是秋杨杀了草芥镇的所有人……
  她头疼欲裂,一霎时呼吸滞涩。
  秋杨在观察她的神情,见吕妙橙心神大乱,箭步上前一掌推在她胸口,喝道:“稳住心神!将内力压下去,控制呼吸……”
  随即扳过她的肩膀,抵住吕妙橙的后背为她顺气。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