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漆羽一剑刺伤秋杨,挥手砍在吕妙橙后颈,拎起她便要上车,大雪此时扑咬过来,被她一脚蹬开。
  昏迷的吕妙橙被扔上马车,雍王任永夏单指一点秋杨:“除了她。小小一个赵家侍卫,真是坏了我的事啊。”
  秋杨嘴角淌血,慢慢地站起。她真是好不甘心,一步错步步错,若是当年没有搀扶住那个忐忑的小孩,任由她从门前走开,不看她手中的欠条……也许就不会惹下这许多祸事了。
  她迎上漆羽的剑锋。
  她会死,而身后的村庄与小镇,也将不复存在。
  “住手。”
  赵淡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赵掌门亲自来,也是想阻止本王么?”任永夏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本王寻了许久的世女被你呼来喝去,你如今是不习惯了?你这人倒是有意思,这镇上、村上的每一人都差遣过她,简直是折辱我王府颜面!”
  赵淡面色苍白,恭敬地俯首:“见过殿下。赵某并无此意,只是家中侍卫不知分寸,顶撞了殿下,还请恕罪。”
  “嗯?”
  任永夏命令漆羽停手,“本王要屠了这个镇,除掉世女的污点,你听见了?”
  “听见了,”赵淡说这话时不曾抬头,“请殿下饶过秋杨。赵某不曾来过此处,也不知此处有村镇,更没见过殿下和世女。”
  “只是,赵某有一事不明,”她仰起脸,探寻的目光落在任永夏身上:“王府已有一位世女,殿下何苦再带走吕妙橙呢?”
  是夜,星火在深山里四溅而开,逐渐蔓延成熊熊烈焰,吞噬整个草芥镇。火中无一人惨叫,无一人逃离,鲜血早已浸透了街巷田野。
  县衙处记载为天雷山火。
  ……
  雍王府邸。
  殿下近日带回来一个少年,对她的态度很是奇怪。派一队重兵镇守她的住所,又吩咐侍从以对待世女的规格来照料她。
  负责送餐的小侍从不明白。
  府上不是有一位世女了么?
  他顶着两侧守卫肃杀的视线,推开门进去。那位女君伏在窗边,两手托着腮,望着窗外的莲池出神。
  她的活动范围不大,脚腕上戴着一只镣铐,将她与角落里的百斤铁球连在一起。
  “女君,请用膳。”他一面放着菜品,一面不住地拿眼瞟她。他实在是好奇极了。
  窗边的女君神色恹恹,慢慢走到食案前,小侍从跪坐在一旁,看着她吃东西。吃相甚不雅观,举止也不矜贵,她吃着吃着,还猛地呛住,忽然吐出一口饭菜。
  好粗鄙。
  小侍从又记起什么,说:“这是世女殿下亲自为你准备的鱼羹,她希望你能吃完。”
  女君将盛鱼羹的碟子反手扣下,汤汤水水流了满桌。
  “吃完了。”
  胆子真大。小侍从嘀咕着,收拾东西,提了食盒出门。
  房门甫一关上,吕妙橙便摊开手掌,低头吐出压在舌底的一枚钥匙。将其插入脚镣的锁孔,传出“咔哒”一声脆响——镣铐解开了。
  那位世女想来是不愿意拱手让位的。
  正好,她也一刻都不想再待在宁赋……任永夏的地盘了。
  吕妙橙从雍王府邸逃出。后来的事情,不过是一遍又一遍的重演罢了,在回忆中,她静静地看着自己狼狈回到草芥镇,在一片废墟中痛哭失声;赵淡找到她,告诉她来龙去脉;雍王暗中与闻倾阁交易,派出几大高手想将她抓回,她四处逃窜……
  十七岁的少年逼迫自己迅速成长,在一次次杀戮中精进自己的武功。
  闭关的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是弹指一瞬。
  到最后,无数的人影犹如过江之鲫,一一在眼前闪过,浓重的红色占据了整个视野。
  记忆彻底恢复的那一刻,残梅九霄寒第九重,成了。
  吕妙橙走出山间小屋,扣上半面铠,翻身上马。头顶有振翅的声响,她回首,接住那只信鸽,展开纸条。雍王府的暗桩来信,雍王这段时日在休整,约十日后启程银仙湖。
  “窦谣呢?”
  吕七回道:“他不在月蚀门里,似乎是出逃了,有探子称曾在一日前于江南见过他。”
  “江南。”
  又是江南。闻倾阁与月蚀门皆是在北方,他以为躲到南方就可相安无事么。
  吕妙橙端坐马上,缓缓擦拭着湮魄刀,动作轻柔得好似在擦拭谁人的脊背。
  “闻倾阁的事情先放一放,启程江南,”吕妙橙吩咐道,“传信小医师,让他带点药过来。”
  第44章
  三月草长莺飞,天井里蜂蝶成群,许知节端着茶盏轻抿一口。身后有侍从匆匆走上来禀报:“公子,那个窦谣还站在门外。”
  他迎着日光眯起眼,淡淡道:“让他继续等着吧。”
  “是。”侍从领命离去,走出几步后又被许知节叫住。
  “站住,”他忽的放下茶盏,“候在山庄外属实不雅,叫他进来,跪在我院门前的青石板上。”
  片刻之后,许知节如愿在院门口看见了那个瘦削的身影。
  “许公子,求你。”
  他的膝盖骨撞在坚硬的石板上,“咚”的一声闷响。
  “你不是她最喜欢的小侍么?怎么会和她分开……该不会是,大难临头自己跑了吧?”许知节含着试探问道,“如今求人求到我头上,你还记得那天的事情吗?你们让我丢尽了颜面……”
  “我到底哪里比不过你?”他猛地起身,向着门口迈过去,狠狠地捏住窦谣的下颌。
  这人眼底乌青,唇色发白,当真是难看。
  许知节松了手,俯视着他,一言不发。
  “我知道百闻山庄的情报遍布各地,你手里有她的下落,对吧?”窦谣惶然地望向他,“我想知道她是生是死……”
  见他沉默,窦谣抓住他的衣摆,“告诉我,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了。”
  许知节内心烦躁不已,闻言便问道:“我让你去死,你答应吗?”
  这一个月他何尝不是散开了人手去寻,到现在也没有确切的消息,吕妙橙就像忽然消失似的,再也无人见过。
  抓住他衣摆的手骤然松开,许知节不由得冷笑。他就知道,这人不过是拿吕妙橙当靠山罢了。
  窦谣深吸了一口气,跪得笔直:“可以。”
  话音未落,他感觉后背有一道冰寒的视线扫过,但回头去看,又什么都没有。
  “好,一言为定,”许知节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我告诉你——她死了。你去给她陪葬吧。”
  死寂。
  他看着窦谣惨白的脸色,并未继续说话,只等着他的反应。
  良久,一声鸟鸣打破了寂静。
  “我不杀你,怕脏了我的手,”许知节对他愣怔的表现感到很失望,转身踏进院子,“你滚吧。”
  山庄外的梨花胜雪,窦谣晃晃悠悠地走下长阶,春风将洁白的花瓣采撷而下,泼洒在他发间。
  他的心神慌乱到了极点。
  他知道许知节在说谎。正因如此,窦谣才格外地无措。就连百闻山庄也找不到她,那岂不是……
  他好后悔,后悔那天跟着冯饰非回去,没有留在苍梧城找她。他以为有吕七在,吕妙橙应该不会出事。
  难道后来又有人去截杀她了吗?
  窦谣乘船回到东汀城内,这金溪街还是和那天一样拥挤,他费了好大劲才从人群里挤出来,明明上一次……是啊,上一次有吕妙橙在前面护着他。
  “叮铃。”
  泠泠的清响传入耳中。
  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隔着来去匆匆的人潮,望向那串玉石拼凑的风铃。
  那枚翡翠戒指窦谣怕磕碎了,用绳带串好挂在脖子上,贴着心口。
  他始终记得戴上戒指那一刻的心情。捂在衣襟里,便一直是温热的,就好像余温从未散去。
  金溪街的尽头,明亮夺目的红色忽然吸引了他的视线。那是一家简朴的酒馆,门前有一个年轻的少年男子在卖花,鲜花芬芳扑鼻,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窦谣想起那一夜吕妙橙抱回来的两束花。他那个时候一心想着沉香和许知节的事情,匆匆将花搁置在桌上,再没看过一眼,第二日出门前也没带上。
  寒意从后背渗进来,窦谣警觉地回头。
  直觉告诉他,他绝对被什么人盯上了。那道视线如芒在背,不怀好意。
  思索片刻,窦谣信步踏进了街边的一家胭脂铺子,他随手拿起一盒胭脂,对着铜镜端详起来。
  有一道漆黑的人影,正站在街对面,隔着人群凝视着他!
  他惊得汗毛倒竖,连手中的胭脂都掉了下去。
  冷静,窦谣对自己说道,无非就是为财为色,他先从这件铺子的后门出去,越过长桥去另一侧,混入人群。
  他故作镇定地站起,去查看其他的脂粉物件,慢慢靠近后门,一闪身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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