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为了避免动摇刀剑的战意,不论是审神者出现伤亡、还是本丸被溯行军入侵这类消息一概不允许被刀剑知悉。
“长谷部,”审神者以闲聊的语气岔到了别的话题上,“在黑田家的那段日子,应该过得还不错吧?”
没头没尾地重提旧事多少有些唐突。只是,那份红签所暗示的危机如同警鸣一般悬在高处,那些压下许久的话语也不得不在此时有个交代。
“你是黑田大人无比珍视的宝刀。在那里成为传世的珍品,也在那里受封为国宝。”对他来说,那应该是一段逞心如意、壮志得酬的好时光吧。
“是,黑田大人是位非常好的人。”长谷部语气认真地答道。
“可是,在那之后——你还是投身成为了我的刀。”
审神者的话让长谷部的神情僵住了片刻。
——这样的反应,真让人忍不住继续逗他。
“在我离开后,你也会立马投身下一个主人吗?”
审神者只是闲闲地整理着文书,半真半假地问了下去。
良久没有听到回答,审神者稍稍转过头,看到了坐在一侧的长谷部紧锁的眉头,以及满眼迷茫的神色。
这是无论如何也必须进行的一场对话。话虽如此……她该不会问了个太残忍的问题吧?审神者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别听到“离开”两个字就露出那种弃犬一样的表情啊。她有些凄然地想着。这让人怎么放得下心来……
或迟或早,分别的那天注定要到来。就像死亡也把黑田如水大人从他身边带走一样。
“你应该知道总有一天我们会分开。”
审神者以断言般的口吻说道。
故意选择了更为冰冷的措辞,就像截肢时要选更快更利的尖刀——这是作为主人必须的决断。
死亡已经无法再伤害付丧神。但仍然不会放过他们。
长谷部低着头,握拳的双手抵在正坐的膝头。
“……您离开后,此身该往何处去,我不知道……”他低声说道,身体和声音都不堪重负似的绷紧着。
像在压抑什么,藏在暗处的神色近乎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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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占有欲爆发的部下 压切长谷部主场
审神者几乎无法继续下去了。但仍然迫使自己以镇静的面目来面对这一刻。
越是在这种时候才越要勇敢,作为主人得好好帮助他度过这一关——审神者在心中暗暗为自己打气。
虽然早早做好了准备,但要说离开之后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压切长谷部这振刀。
必须在主人的爱中才能确认自身的存在。只有在与主人的羁绊中才能找到活下去的价值。为此,把自己的一切都献了出去。
为了主人,哪怕舍弃自我也在所不惜——实在是个老实可爱、让人心如刀割的孩子。
审神者的目光从长谷部身上移开,缓缓低了下去。不知名的某处,再次钝钝地作痛起来。
身为他们的主人,她已经得到了太多,哪怕即刻赴死也不会有任何遗憾了——可是长谷部啊,该怎么让你明白这一点呢。
能成为这样的你的某一任主人,短暂地陪你走过一段路,已经很满足了。
所以,我不需要你宣誓唯一的、永恒的、排他的忠诚,长谷部,我不想做你最特别的什么人。
——只要你能获得幸福。
“去吧,长谷部,”
极低柔,极郑重地,审神者轻喃似的说着。不知为何,说出这话的审神者露出抱歉似的神色。
“我离开后,就到下一个主人那里去吧。”
“我离开后,任何能让你获得幸福的事,你都要去做。到时候,可千万别顾虑我这个死人啊。”
审神者早就决定要笑着对他说出这些话。终于说出口的这一刻,和想象中一样松了一口气,但也比想象中更加难过。
再次接触到来自刀剑的目光,审神者像被烙铁烫了一下。
盯住了自己的视线已在陡然间变得焦热。仿佛有某种疯狂,在不知名的阴影中蠢动,让人顿生寒意。
“长谷……?”
事后想来,长谷部的不安大概就是在那一刻突然爆发了。
骤尔之间,像有千钧的重压。突然爆发的神力以滔天之势汹汹而来,一时天翻地覆,天塌地陷,天昏地暗……
等她能够做出反应的时候,已经被死死压制住了。
被扣住双腕,钳住腰身,无可撼动,无法抵挡……全身都被暴怒而阴戾的力量压迫着。
在好像要被夺走的恐惧中,眼前只剩下他发狂般的的双眼。
有什么声音在黑暗中绝叫。一声响彻了世界的绝望。
「别丢下我……」
有某样东西,被粉碎性的绝望压垮了。穿过一重又一重迷障,一重又一重疯狂,黑暗中的那双眼中,满是紊乱的伤痛。
——那一瞬间,几乎以为他就要把自己带走。
被强行拖进付丧神的境界,从此再也无法回到人间。
审神者只好拼尽全力,将震慑的力量不计后果地全数释放。
空气振颤如沸。灵力激烈地交锋着。
……长谷部……松手……
但想说的话被扼在喉间。几乎发不出声音,也快要喘不过气来。
“唔……疼……”
长谷部像被刺了一下。
无光的黑幕裂开一道缝,阴影撤退。他突然惊醒过来。
“……主!”
长谷部猛地起身,惊恐万状地连连后退,转眼便拉开了与主人之间的距离。
“万分……万分抱歉,主……我……”
他踌躇不定的动作像是想扶主人起身,但似乎已经不敢再让自己碰到她了。
最后,还是由审神者伸出手,允许他把自己扶了起来。
长谷部看起来已经自咎得快走到切腹自尽的边缘了。
“……我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出去冷静一下。”
见他转身就要离去,审神者忽然着慌起来。总觉得如果这时候放他一个人去钻牛角尖的话就完蛋了。
得找个借口把他留下来……
审神者眼疾手快地在长谷部起身前拉住了他的衣服。
“想喝……咳、咳咳,喝水……”
喉咙中那种紧缩的窒息感尚未消失,说起话来还不太利索。审神者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别无大碍,以免让长谷部更加不自在。
沉默了一会儿,长谷部低着头应了一声。
正打算起身去准备水杯,却发现衣角的下摆却仍然被主人紧紧牵住,无法抽身。
“……主?”
留住了他的那只手腕上,能看到刚才被蛮力锁紧的指痕。
青白的压痕,边缘充血发红。本就不堪一握的手腕,因此而看上去仿佛被折断过一般。
留下了不可原谅的暴力的罪证。
主人不知为何低着头,按捺着什么似的一声不响。
空气有些异样,弥漫着充满噪点的沉默。
“主,怎么了?”长谷部听上去更加不安了,忍不住急迫地探身上前,“果然是我——刚才让您受伤了吗?”
“……不是的,”审神者却不像是在回答他。声音听上去也有些不同寻常。“……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在真正的想法暴露之前,哗地一声,白色的长扇张开。
面孔被遮住,但手中仍然攥着面前人的下摆。藏也藏不住的战栗,循着衣纹与褶裥传了上来。
“主?”
以她的立场,这是不能对他开口的话语。
——并不是只有你在害怕分别啊,长谷部。
能共同战斗的时间这么短暂,我也万般地、万般地不甘;担心那一天来得太快或太突然,我也日日夜夜都在不安。
人类拥有的时间更少,所以审神者比他更长久地思考过死亡。但那并不意味着她能比他更从容地面对。
只是想想,都会陷入恐慌——可是不想加重他的不安,只能把极度的张皇藏在扇面背后。
长谷部。长谷部。如果真有那种可能,我也想在这里停留得久些。为此,甘愿拿一切去换。
可天上的神明早已决定,死亡是人不能拒绝的礼物。
无数相遇,无数错过,无数因缘,无数遗恨……易朽的生灵们站在过去未来相交的唯一点上,苦苦寻求着同一个问题的答案——如果注定要离去,我们为何会来到这里?
区区不足百年,在你们看来,也许短暂得有些可笑吧?可生命这种东西,正因其有限,才弥足珍贵。
所以。
趁着还有时间,趁故事还没落幕。
“再陪我一会儿吧。”
从长扇的背后,传来审神者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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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诗人茨维塔耶娃:
“再给我一份爱!
因为,我最终必死无疑。”
我想写的就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