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什么?”
“敌人为什么偏偏盯上我们?”他的神情微晦地暗了下去,像在火车站台会遇到的那种由于时间紧迫,而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变得有些失礼的问路人,“我想尽了办法调查,至今一无所获。我求时政让我来你这里看一眼,也是想搞明白这个问题。”
她已经明白了,似乎正在发生一场针对她这类存在的围猎,而他是来警告她的。
“只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才有可能阻止敌人继续猎杀我们?”
“我猜是的。”
她蓦地握住他的手,旋即几乎被吓了一跳——简直是冰冷的骨骸,像握住了一个鬼,死意未尽。
但她紧紧地、紧紧地握着,撒开手就会风流云散似的:“留下来,我们一起找答案。”
他终于又笑了,只不过笑容变得有点奇怪:“一个有两个我的世界,对敌人来说是一石二鸟的香饽饽。”
他要回去!可他没有刀了,他孤立无援,他是个活靶子……她面白如纸,但不是因为害怕。他知道不是,所以脸上的笑容未变。她真的很像他。可他们是不同的,眼下必须如此相信,他们一定在某种程度上是不同的,她一定……一定不会像他一样落败……
“你的刀会因为你的命令而保护我,但我不想他们那么做。”
她的眼中浮现出惑色。
“因为我也想保护你啊。”叹气似的声口,他始终微笑着看着她。他不要她因为自己而落入危险的处境。
可是她也一样啊,她也想保护他……像是知道她要说出的话,他的一只手指轻轻点在唇上。
四下完全静了。柔滑的月色一泻而下,四处溅落。
他们彼此注视着,各自眼中都另有一个自己。
如相对而置的两面镜子,彼此观照着,于是光的反射被困在内部,形成无尽纵深的隧道,好像可以在永恒中追溯下去,直至遥不可及的灭点。一个暗示结束的句号。
他们真的很像。
可他们是不同的。各自的命运,唯有各自奔赴。
* * *
刀剑们不情不愿地问起那个男审神者去哪里了。
昨晚,为了避免脑袋缺根筋的主人说出“那他就跟我一起睡吧”这种话,一期带领弟弟们连夜拾掇出一间闲置的客房。可今早一看,客房似乎没有使用过的痕迹……该不会那个家伙最终还是住到主人的天守阁里去了吧?!
审神者微笑着摇头,说他没有留宿,已经回去了。
他要返回那个他失去了所有刀的世界了。审神者望着御铃廊外的花圃,想起昨夜的那场一夕之谈。
“保护好自己,我还会再来的。”
说着,他的脚下升起她再熟悉不过的光阵。她仓皇失色地摇头,一刻也没有放手,阵中拔地而起的旋风吹得眼角生泪——她手中的另一双手还是消失了。
传送阵的最后一绺微烬,在已空无一人的廊下空摇明灭。
那是他留下最后一句话,很久之后她仍然时不时就会想起。
他没有再来过。
*
作者有话要说:
【刊本】子竹的刀乙本《无名物语》长期通贩中,在wb子竹qaq
希望夏天快点来,因为我有几篇阳光灿烂的刀婶文想写……嘻嘻。
-子竹-
第78章 不小心在主人面前○起了怎么办 小说本《无名物语》长期通贩中
正是春归时节,午后天光畅晴。本丸刀剑寮的南庑下辟出了一畦园圃,春来花木扶疏,望过去闹盈盈的一片光雨在叶尖上跳。
一个在寮中难得一见的身影,此刻忽然出现在这一带廊下。穿过春荫,从空气与光影的静流中走过,又无声地停在一处门外,轻轻敲了敲门。
丰前江抬起头,看到主人出现在门后。
四下静得出奇,只有春天里各种无以名之的动静仍在簌簌有声。来人有点含歉叨扰似的放轻了手脚跫进几步,看了看屋里有没有别人正在休息。不过,眼下这间江寮中只有丰前一个人在。
“还好吗?第一次中伤……”审神者带着担忧的神色问道。
丰前已然显现多时,之所以是第一次,是因为审神者的指挥布阵一向运筹得度,极少出现轻伤以上的战损。这一次是在敌阵中不乏破甲长枪的情况下冲得有点靠前了,才会出现中伤归阵的情况。审神者担心首度中伤的刀剑不大容易适应人类的身体所产生的疼痛,于是特地来看看手入之后的丰前恢复得如何。
审神者推门而入时,丰前正盘坐在床上,似乎在休息。见她进来,便笑着抬头看她,回答道:“擦伤而已。”
审神者一时没有回答,却不知为何凝神看着丰前的面孔,像在寻找什么,忽然又微觑起眼睛,探身撑在他的床上,把堆在一旁的被子一掀——两只被匆忙藏进去的哑铃露了出来。
敢情这家伙在自己开门之前正抡着哑铃呢,亏她还放心不下专程来看他!真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还相信了几秒钟,以为他再怎么说也会在中伤之后老实休息。
“这么有力气,看来一点儿事也没有。”审神者有点生气似的忿忿说道,转身就要走。
主人居然会来到刀剑寮,这么稀罕的事怎么能就让它这么无疾而终。丰前赶紧伸手捞人。
“不是,真的很痛啊……”丰前示弱地皱起眉头装痛,笑着把人轻轻兜了过来,“帮我止痛吧。”
主人就这么坐在了他的身边。如果一手撑在她身后的床上,差不多就像靠在怀里。丰前在心里这么想了一下,便已伸手付诸行动。
刚才还在运动的身体体温偏高,透出夏天似的的热意,但审神者没有怎么留心另一人不动声色地俯身凑近了自己的动作,只是担心地抬眼打量着他的脸色。
“很痛吗……?要我去拿止痛酊吗?”
“……”丰前短短沉默了一下。他说的止痛才不是指这种具体得近乎煞风景的医疗操作,“这样就行。”
顺着方才的动作收了收手臂,让两人之间的空间感又不着痕迹地消去了一些。丰前在极近处观察着主人的反应,低下头,几乎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能明显感觉到主人安静的困惑,大概是不明白他是在干什么。但是反正……他可是第一次中伤的伤员,依恃着这一点而稍稍放肆一下也一定会被纵容的吧?
“今晚能去你房间吗?”丰前闷声说。
审神者再次困惑地微动了一下。
“……兄弟们太闹腾了。”丰前说了今天的第二个谎。
审神者思考了一下,如今江也有了泱泱八振之数,比起这里,确实是自己僻静的天守阁更适合让伤患好好休息。不过……
“我工作到很晚,不会影响你休息吗?”
他赖在她房间难道是为了休息吗……这个主人真的是……
“算了,不去了。”丰前半是放弃地说着,又拉起了一旁的被子,不由分说地把主人也卷了进去,“就陪我睡个午觉吧……”
审神者被拦腰一抱,吓得一点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跌进了床里,和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的始作俑者双双倒在枕头上。
“小心碰到伤口……!”审神者一惊之下不由得急了,缩手缩脚地想要尽力避开丰前受伤的地方。
“在你来之前就长好了。”
“骗人……刚才还在喊痛。”
喊痛才是真的骗人的鬼话呢……丰前在心里暗笑。但为了继续把主人留下,还得编出更多鬼话来。好在主人虽然在战事上机敏过人,但不知怎么的很容易听信部下别有用心的鬼话。
他倒并不是真的有多么钟情于午睡,只不过知道自自这个主人总是在半夜也伏案工作,所以打算借此机会连哄带骗地诓她多睡一会儿罢了。
“睡个午觉就会彻底康复了。”丰前说着,像是忘了拿开似的故意让自己的手臂留在了原处。但审神者就连这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咬着下唇认真牵挂着堆积在大天守案头之上的卷宗。
“我下午还有工作……”。
“……工作没有伤员重要吧?”丰前故意低低咬着耳朵委屈地说,没有要放手的样子。
奇怪……丰前原本就是这种性格的刀吗?审神者心里升起一点疑惑。印象中总是非常宽和可靠,像哥哥一样包容着兄弟们的种种怪癖,是刀派里那个最让人安心的存在……但眼下,总感觉……好像在释放一些平日里一点也见不到的性格背光面。
好、好吧……毕竟是第一次中伤,也许丰前受到的影响比她想象中还要大。毕竟,之前无论多少次轻伤,这家伙对手入都是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从没像今天一样说过一个痛字……审神者想着想着便几乎妥协了,念头一转,又觉得这样的暖春时节正适合午睡。
她正忖度着,才发现被子也不知何时被仔细掖了起来,盖过半张脸,像一片云阴一样暗了半边。
比自己习惯用的被子要薄得多,丰前大概已经换上了夏被——审神者又有点踌躇起来,这样真的好吗?主帅好像不应该在部下的房间里占着人家的床大睡午觉……要是被恪守时政仪轨的那几振一丝不苟的刀剑知道了,只怕又要专门对她进行内容为“审神者诸般言行皆事关主将威严”的主题教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