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原来他们都在……
有人在等自己醒来,这个初次遭逢的事实让她暗暗地大吃一惊,像从夜里一头栽进了另一个半球的正午,或穿着雪帽却置身于艳阳之下的度假海滩,别提有多怪诞了……
“主……主,您受苦了……”长谷部一副想要上前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烛台切笑道: “长谷部君担心得都要晕倒了。”
虽说第一次的全麻胃镜对审神者来说多少也会有点陌生与不安——但其程度显然远远比不上长谷部。
这有什么,和我之前做过的胃镜相比差远了。审神者想要笑着劝解一下长谷部,不过,用这样的话似乎只会让他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遭受更大打击。她收回目光,把停留在舌尖的话咽了下去。
是啊,无麻胃镜比这痛得多得多……可是,因为没有人可告诉,所以从来也没有觉得什么。
不是一直都这样过来的吗?也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可是事到如今,偏偏是因为有了他们陪在身边。她这才恍然察觉。
那些孤身一人时任它淹漫而过的情绪,这才忽地旧案重翻。
那份自以为的坚强就像是假的,这份不知何来的幸福也像是假的。身边空无一人时她一直是最坚强的,有人在的时候,却变得这么软弱。真不像话……
审神者不自然地眨着眼睛,不愿意被看到或许已经泛红发热的眼圈。长谷部见了,忍不住担忧地问:“怎么了,哪里疼吗?要叫医生……”
审神者低头摇了一下,不知怎么的醒来后脑袋里一直像塞满了棉絮,混混沌沌,杂念纷披,意象的密度是那样浓烈,让人有点难以应付。刀剑们看着主人吸了吸鼻子,盯着自己病号服的袖子看了一会儿,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又好像只是在拖延某个时刻的到来。
过沉默了一会儿,主人好像在自己的脑袋里解完了三五个宇宙之谜,才终于慢吞吞地嗫嚅道:
“下次……也一起……拜托了。”
……是因为麻药残留的缘故吗?舌头在说话的时候好像不听使唤。
不知道可不可以也赖在麻药头上,就这么说了平常不会说的话……
她的手指有点紧张地绞在一起 ,简直像是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拜托什么,本来就应该叫上我们一起啊。”
烛台切明明在笑,听起来却好像在教训她。
“大家都会生气的,因为小鸟什么都想一个人面对。”
她听见山鸟毛也这么说道。
审神者没有抬头,但看起来小小松了一口气,有一种脉脉的神情无声无息地沉进了眼底,仿佛是想要对自己露出一个微笑。
“……这是我自己的事,本来就应该自己面对的。”审神者说。
听了这话,烛台切脸上的笑意难免阴沉了几分。
“怎么还在说这种话?”
不过——他止住话头,又想了想——眼下还是先放她一马。这家伙能主动开口提出下一次已经进步不小。反正等回了本丸,还有大把时间能用来好好教育这个屡教屡犯不知悔改的小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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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并不害怕胃镜的审神者02 以及非常害怕主人做胃镜的刀剑
胃镜的麻醉剂量不大,醒来后没过一会儿,审神者就能正常起坐行走了。在这期间,检查结果也已经在自助打印机上生成了报告。不过,还是得拿着这份报告去找消化科的医生复诊一下。
在医院里不论做什么都有长长的队伍要排,消化诊室外也不例外。这会儿已经是午休时间,可患者还是水泄不通地挤满了整个候诊区。
“我们来排。主去坐吧。”
审神者刚刚点了点头,就眼瞅着角落里最后一个空座被人抢先了一步,只好无奈地回头对部下们笑着摇了摇头。
出乎意料的是,山鸟毛却一脸沉稳地问道:
“要我去让他让座吗?”
“诶?”
虽然眼前的这振刀只是简单地倚墙抱臂,但审神者脑中已经出现了“疑似□□成员在医院霸座闹事”的头条标题。
“千万别。我站着没事的。”审神者赶紧回答。
“长谷部君一定很愿意让你坐他的。”烛台切半开玩笑地说道。
长谷部却皱眉环视了一圈因为人头攒动而显得乌泱泱乱糟糟的候诊大厅,一脸严肃地对审神者点头道:“没错。”
“……”
要是真那么办了,头条新闻上会出现什么标题她已经无法想象了。
“真的不用。很快就到我了。”为了让长谷部彻底打消这些怪念头,审神者又立马对他说自己渴了想要喝水。于是长谷部拿着主人给的现世纸钞,领命买水去了。
没过一会儿便轮到了审神者。烛台切和山鸟毛跟在主人身后一同进了诊室。
由于第一次在这儿住院时就洗过胃,一连数年的进食障碍也都是在这儿就诊,胃镜检查对审神者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与胃镜中心的主任也早就成了多年的旧相识。
正因如此,主任一眼就发现这位熟识的患者身后还跟了两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不由面露疑惑地抬起头多看了几眼。
“这两位是……?”
等等……主任突然注意到,这、这些人身上的是……纹身?墨镜?单边眼罩?……黑、□□?!这姑娘被挟持了?要叫保卫处吗?还是直接报警?
电光火石之间,社会经验丰富的医生脑中掠过了无数个念头。
审神者被完全忘了为部下们准备一套自圆其说的身份介绍,所以被问得稍稍呆了半秒。
不过……只要回答是家属,他俩应该就不会被请出诊室了吧?
审神者在心中如此判断,结果一开口,不知怎么地嘴一瓢,把家属说成了——
“——是、是我的家长。”
主任推了推眼镜,显得比刚才更困惑了一点。
他对这个复诊多年的患者可谓印象深刻,亲眼瞅着这孩子从十岁出头的年纪就开始一个人上医院来。那时候,医生护士们见到这么小的孩子都忍不住问,“怎么一个人来的,爸爸妈妈呢?”可那孩子只是摇摇头,大家对此种情形并不陌生,便又小心翼翼地换了个问法,“那……监护人呢?”,那孩子也只是摇着头,坚持说自己是一个人。
这样孤身一人的未成年人常常因为各种原因被拒诊,但也会有医生叹着气破例接诊。总之——主任与各位同事们都一致认为,这孩子一定是家里出了什么不能言说的变故,才只能一个人来看病。
主任把目光从那两个陌生男子身上移开,觉得心中这么多年来的疑问好像终于揭开了谜底——
原来如此,难怪之前都说“没有家长”。原来这孩子的“家长”……是这种特殊情况啊……
不过,如今的社会观念早就很开放了,家长是两个爸爸这种事有必要隐瞒这么些年吗?主任再次缓缓推了推眼镜,决定不对患者的家庭隐私再作深究。
“啊不,不是……我是说……”审神者还想改口,却被主任摆着手敷衍了过去。
“没关系没关系,咱们来看胃镜结果吧。”
电脑屏幕上开始播放从胃镜室传来的影像。探头一路纵深,被内镜灯打亮的胃壁呈现出樱花初绽一般的粉红色,皱襞规整,光洁如新,看起来既柔软又健康。
“真漂亮,真漂亮,”主任啧啧称赞,“那么多年的慢性胃炎和溃疡,能恢复成这样真不容易。”说着,还招呼对面的同事和身后的学生都来看看什么才叫令人赏心悦目的胃窦与胃小弯。
不知道烛台切对主任口中的医学用语听懂了多少,不过,他看上去对自己在主人身上取得的成果相当满意。
读完片后,还要再进行一次简单的查体。护士们已经在手脚麻利地铺巾拉帘,其中一位还来到了诊室里的两位“家长”身边,有点犹豫地开了口:“那个,您和您的……”护士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用词,“……伴侣,请在诊疗区域外等候。”
——嗯嗯嗯?什么伴侣?审神者在帘后冒了一头问号,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明白过来。
烛台切和山鸟毛……居然被当成领养了自己的男同家长……这要是被他俩知道了………糟糕,不能笑出声来。
审神者憋笑憋得脸都快要绷裂了。
可是实在太好笑了……
* * *
他们一走出诊室门外,便看到长谷部手里拿着刚买的那瓶水等在门边。
似乎是由于那副低垂双眼、静立以待的模样太过端正惹眼,周围路过的患者似乎都在朝他的方向频频侧目。
就连已经见怪不怪的审神者也不得不承认,置身于现世之中,才能更加真切地感受到刀剑与芸芸之众的人类是何等不同的存在。
“主。接下来还有行程吗?”
长谷部迎了上来,把拧开的矿泉水递到了主人的手里。
审神者检视了一遍手中的单子,在心中规划了一下接下来的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