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皇子求见陛下。”
“告诉他,陛下现在不见人。”
“殿下说,知道陛下头痛难忍,他略懂医术,可以一试。”
秦内监心里一动,但略思索一番,还是不敢冒险:“叫六皇子回去,就说太医都在。”
那小内监立即跑了出去,秦内监在殿门口看到东跨院垂花门下隐约有个绯红的瘦高身影,宛如一朵暗夜里的红梅。
青元宫很大,一分为二,东跨院平时出去有个直通甬道的大门,要进入主殿有两个方式,要么从大门出去,绕过甬道,进入青元宫主院大门,也可以直接从中间的垂花门穿过去,但不得召令,东跨院里的人是没人敢进入主院的。苻晔两只手插在袖口里,问:“如何?”
“此刻诸太医都在,夜里风大雪寒,殿下还是快回去吧。”
苻晔抿着嘴唇犹豫了一把。
他打算赌一把。
要刷好感,套近乎,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有用多了。
他好歹做过几年医学生,之前穿越其他小世界的时候也当过中医大夫,尤擅长针灸,坐拥千年医学知识积累,自觉不会比古代的大夫差多少。
于是他抬脚就过了门槛,直接往大殿内去,却被庆喜等人一把拦住,跪在了地上。
“殿下!”小太监们跪了一堆,“不得陛下召令,您是不准进院的。”
苻晔才知道不经过允许,他是见不了皇帝的。
他只好回去,隔着院墙听见内官们来去匆匆,大概后半夜的时候,他听见似乎有人在怒吼,隔着院墙,他听见有人在疾奔,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他站在垂花门下,看到侍卫拖着太医走远了。
那太医却是叫也不敢叫。
很快就有内侍过来将垂花门也都关上了,上了锁。
北风呼呼作响,苻晔脑补疯了的皇帝在隔壁杀人,一夜都没有睡好。不一会太后的人到了,将他通往甬道的房门也上了锁。
显然是怕皇帝发疯会拿他开刀。
皇权至高无上,暴君更能轻易决定人的生死。
第二天便是一片寂静,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宫外多了很多护卫,就连偏院这边也是,隔着院门都能听见铠甲摩擦的走路声。
中午的时候,太后遣人来看望他。
来的并不是孙姑姑,而是一个年轻些的司正。
“陛下怎么样了?”他问。
司正说:“太后娘娘也遣了人去看望陛下,陛下已经好多了。”司正道,“太后娘娘交代,殿下少出门,也不要太害怕。”
但是苻晔看她那样子,感觉她比自己害怕多了。
司正并没有在殿里呆太久,在送她出去的时候,忽然门口的女官们全都低下头来,有些年纪小一些的,都有些瑟瑟发抖。
不断有人跪了下来。
苻晔看到了苻煌。
他像个鬼一样,从青元宫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披散着头发,赤着脚,手里还拎着一把剑。
他那模样真吓人,像从地狱里刚爬出来的恶鬼,眉间似乎留下了很深的皱痕,嘴角都是血,然后拎着剑朝他走来。
作者有话说:
活人版本的鬼攻。
第5章
苻晔吓得腿有些发软,司正趴在他跟前,胳膊微微抖动,然后毅然跪直了:“陛下!”
秦内监从宫里跑出来:“陛下,陛下,万万不可,陛下……”
司正回头推了苻晔一把:“殿下快走!”
说着就又回过身来,瑟瑟发抖迎向苻煌。苻煌却在她跟前停了下来,笑了两声,苻晔跪了下来,将那司正拉住,他虽然怕死,但毕竟不是真正的古代人,无法看着别人因他而死。他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太过于恐惧,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浑身有一种战栗的炙热,一口血便喷了出来,在雪地上刺眼的红。
苻煌看着地上的血发呆。
苻晔:“……”
小爱:“还好我来的巧!”
也是不用喷血这么夸张吧!
苻晔仰起头来,看向苻煌:“皇兄要杀我么?”
他说着匍匐在雪地上,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上面一颗小痣,很浅,但因为皮肤过于白嫩,一眼可见,就长在后颈棘突处。
这颗痣曾是六皇子验明正身的重要证据之一。
据说他胸口也有一个。
苻煌的剑搭在他的肩膀上,又落在他的发髻上,苻晔闭上了眼睛,额头贴着冰雪。
倒没有那么怕了。
他娘的,白干那么多年。
苻煌的剑轻轻一挑,簪子断了,他的发髻就散落下来,铺在雪地上,愈发显得乌黑如墨。
苻煌剑柄一转,就削掉他一截长发:“妖魅之相。”
苻晔:“……”
他抬起头来,苻煌又把剑放他脖子上:“再看。”
“臣弟能治头疾,可否让臣弟一试?”
他的头发断了一截,在后背依旧披散成一片,他嘴角带着血,愈发显得唇色红艳,一张脸瘦削尖巧,肤色病态的白,倒真像是妖魅一般。
秦内监已经跪了下来,扶着苻煌的腿:“陛下息怒。”
苻煌没有说话,两只眼睛似乎没有了焦距,他看起来真是疲惫至极,命不久矣。
他真的能撑到隔壁的新国君攻打进京师么?
苻煌丢了手里的剑。
他的眼睛最有特色,狭长,上挑,眼下乌青,给人了无生趣又不可一世的厌世感。
他的手非常长,且筋骨坚毅,关节处泛着青黑,如同他整个身体。
秦内监立马将那把剑捡了起来,捧在怀中。
那把宝剑真利,刺破了他的红袍。
苻煌慢悠悠地走了。
秦内监立马轻声对司正道:“快送殿下回去。”
司正已经歪倒在地上。
苻晔急忙将她扶了起来。
秦内监从雪地里爬起来,跟着苻煌回到宫里。
苻煌脚上积雪融化成水,脚趾劲长通红,在地上留下模糊的水印。
殿内一个人都没有,只剩下一片凌乱,账幔都是被剑刺破的划痕,零零落落散落满地。
秦内监将剑放下,匍匐在地上。
苻煌看他身体颤动,道:“等我死了,你也解脱了,何必哭。”
秦内监抬头,早已经老泪纵横:“陛下。”
苻煌坐下,似乎疲惫不堪,皱着眉头说:“他这时候归来,想必也是天意。太后他们应该也喜欢。”
他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又似乎在发呆,倒在了榻上,看着账幔一动不动。
“陛下,六殿下说他能治头疾,要不让他试试?”
苻煌冷笑。
秦内监也觉得此举可笑,但别说是六皇子,就是有个叫花子如今上门来说他能治头疾,他也愿意试试!
他恨不能将全天下的大夫都找来,哪怕是江湖骗子。
万一呢。
为这万分之一,也应该一试。
秦内监只是伏地痛哭:“老奴实在不忍心陛下受此折磨,甘愿冒死举荐六殿下为陛下诊治。”
苻煌发了会呆,说:“他模样长的还算讨人喜欢,带到地下去,也不是不行。”
秦内监:“……”
但他管不了这些了,立马爬起来,出了青元宫,直接进入偏殿。
苻晔刚躺下,此刻他身边宫人全都瑟瑟发抖,一言不发,只有庆喜神色依旧淡定,在旁伺候,太医正在给他诊治,号脉的手抖得快捏不住他手腕。
“我没事,惊吓过度而已。”苻晔安慰。
他是真没事,小爱给的病弱buff而已,科学一点说,补补身体就好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秦内监的声音传来:“六殿下!”
太医立即起身,趴在了地上。
苻晔看过去,见秦内监跪在门口,说:“陛下有请六殿下。”
整个偏殿的宫人内侍全都一语不发,脸色都白得吓人。司正双手紧握,道:“奴婢已经遣人禀告太后……”
“殿下说会治头疾,恳请殿下一试。”秦内监忙道。
苻晔闻言起身,司正着急喊道:“殿下……”
“无妨,我去看看。”
他披上大氅便随秦内监出来了,一边走一边问具体症状和原因。
秦内监说:“第一次发作,是天运十八年春,那时候陛下随先帝征战到陬州,老奴那时候并不在军中,因此不知具体情形,听侍奉官禀告说,陛下当时作为先行军夜探敌营,途中有在一农户家中过了一晚,回来便呕吐不止,继而高烧不断,一开始以为是吃坏了东西,或者中了毒,但过了两日,这些症状都没有了,原以为就这样好了,可是第三日的时候,陛下营帐被鲜血染红,进去的人发现陛下状若癫狂昏厥过去,近侍都被砍杀。自那以后,陛下便时常头痛欲裂,失去神志。”
“太医没诊断出原因?”
秦内监说:“太医诊出是癫蛊。”
苻晔很意外: “既然是蛊,便有解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