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突然出现的流畅说话声让季序愣了下。
  他判断,这人应该是雇佣兵们的领头人。安保队长似乎在忙什么,也不解释:“请为我们准备四架直升机,规格按最低等来就行,四面墙各一架。”
  回复隔了许久才烦躁出现。
  “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雷暴开始积云了吗?人类无法百分百预测大自然,t我不敢拍胸脯保证未来半小时的天气跟检查结……”
  分析组滔滔不绝的科普被打断。
  “那就赌。”
  耳机里传来奇怪的声响,太过微小,季序认真辨认,才勉强听出来,可能是枪支的保险栓或开关柜门声。
  狄博士怒了,“你是在无辜送命!”
  耳机里啪一声,安保队长关上什么东西,不知是枪栓还是柜子,他不耐烦说:“行了,狄博士,难道平时我们就没在拿命赌吗?威胁来自人类或者自然,又有什么区别。”
  通讯又一次挂断,这回没再响起。
  说实话,季序挺欣赏安保队长这样行事利落报仇果断的方式,人类无法舍弃冲动,事事自囿只会变成行尸走肉……前提他们讨论应对的敌人不是季序自己。
  过了七分钟左右。螺旋桨刮过的流风声传来,季序也熟悉了新的疼痛。
  他起身摘下耳机,没管里面信息量约等于无的指挥,走上前按住落地玻璃观察。
  很多人不知道,单向玻璃是种很神奇的存在:它只能看清一面,但具体什么方向由光线决定。也就是说,白天光线强烈的时候,外面看不见内部;天黑就反过来,站在楼下的人能将开灯后的里面一览无余。
  而现在是阴天,跟天黑差不多。
  季序侧身往旁边躲几寸,迎面对上一扇能打开的通风窗。
  他若有所思。
  雨天通风,好文明,继续保持。
  ……
  外面的乌云沉甸甸,狂风过境,空气潮湿的能滴出水来。驾驶员努力在风中调整平衡,还得分神按住通讯,他扯着嗓子在噪音里嘶吼,分心三用,连一只体重63公斤左右的重物扒着起落架都不知道:
  “大约离地70米,一切正常,需要继续下降吗?完毕。”
  另一边,季序从起落架上爬上去,淋着满头暴雨,眼镜被雨痕和呼吸出来的雾气遮个严实,他抹了把脸,才知道自己之前爬了快十几楼的缆绳。
  “你小心点,别落地就行。”
  扩音筒嘀了下,在雨中显得瓮声瓮气。
  “我跟你讲,前不久负五层汇报有动静,结果撬开电梯只看见咱们的三个人,脸朝下正中硫酸,卡也被拿走了,从哪层扔下来的都不知道。上面的人还在争论百盗有没有跑进制造部。”
  季序想了想。
  先别管什么负楼层和制造部,总算有人叫对他的昵称了。
  驾驶员没回话,全神贯注操纵着麻烦的大玩意,长时间无人应答,声麦自动掐断。或许期间精神实在太紧绷了,他无意识地偏移了下视线。
  一道无声无息的剪影隐隐约约趴在窗边。
  “!!!”
  驾驶员差点没吓的心脏停止,而来客却礼貌颔首,青年的细框眼镜被狂风吹到头发上,露出那双和远处乌云翻涌相似的纯黑色瞳孔,这一幕如此清晰而缓慢,念头还没抵达神经网络,危机就深深将其铭刻在恐惧里。
  来客双手握住顶杆,如同鱼弯身般弓腰一荡,左腿绷紧,脚尖锤开玻璃,携风带雨地狂暴闯了进来。
  十秒钟后,直升机自由落体。
  季序随手拿个东西卡住总距杆下面,让它自动升高。
  他解开假装挺尸的敌人的安全带,拖着人离开指挥室,然后用膝盖死死压着驾驶员脖子,礼貌询问:“能教我直升机怎么开吗?”
  驾驶员闭嘴不言,试图卡视角去摁耳麦。
  “行吧,尊重你的选择。”季序将他偷跑的四肢拉回来,膝盖下压,直到发出骨折的脆响。
  然后他也没立刻站起来,坐在上面,从骨气可嘉的敌人身上摸出手机,自言自语,“反正我刚才看的也差不多了。”
  照虎画猫坐在主驾位,季序腾出一只手在浏览器上点来点去,打开播放量最高的教学视频,试图搞懂观摩到的动作的含义。
  直升机狂风中七扭八歪地像风筝,幸好季序不晕机。
  视频播完,自动打开下一个两岁儿童如何玩遥控飞机的教学。伴随轻柔的夹子音,季序有模有样地实践学习成果。
  难度最高的起飞和降落不用考虑,悬停更没必要——反正等会儿升到足够高,他直接往楼里冲。
  这么计算下来,步骤简略的让人欣慰。
  通讯频道‘嘀’了下,不是刚开始那位唉声分享八卦的好心人,来人开门见山:“你怎么又上来了?”
  多熟悉的声音,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还被路过玩家无辜端掉好几个部下的安保队长。
  听得出安保队长非常困惑——也是,正常人谁第一时间想到直升机没落地就被攻占了,又不是好莱坞电影。
  “……”他闭嘴不言。
  碎玻璃空隙发出呼啸,风携着从天而降的雨水卷了进来,季序浑身湿透,故意手指无规律敲击舱体,同时点踩踏板调整位置。
  连演戏都不用,新手旋转直升机靠墙的行为肉眼可见地狼狈。
  安保队长被过于复杂的声音震撼到。
  “什么鬼动静,你被袭击了?一分钟应答,否则将你视作被人控制状态。”
  风雨声够离谱了,怎么还撞墙……他甚至按照摩斯密码的心态认真听了几秒,发现唯一的收获是浪费了时间。
  安保队长向后打个摆子,示意谁赶紧拿个望远镜过来。
  总之季序没脱的迷彩服成功迷惑了上方众人,直升机离楼顶不算远更不近,风雨里视线模糊,看不清晰脸,让旁边手持的火箭筒的成员非常尴尬。
  ——早知道就不图重火力,换个带倍镜的了。
  谁想到还能出现这种事。
  该成员心怀中道崩殂的郁闷,盯着下面表演行为艺术的直升机半晌,慢慢地情绪变成了既视感:“他是不是在靠近大厦?”
  迟迟没拿到望远镜在痛骂部下的安保队长:“嗯?”
  他快步往天台边缘走了几步,扶着栏杆眯眼辨认,试图从扭曲的轨迹运动中判断出它的想法。
  眼睛疼。
  算了。
  安保队长心想,假如真是小偷控制了直升机,总不能对方连丝毫的战术素养都没有、硬凭自信在抗黑色组织吧?应该不能。但若承认这形似帕金森的轨道也是……呃,战术的一环,他寝食难安。
  安保队长下决心:“不管什么情况了,直接击落,不能让顶端那几个楼层出现危机。”
  季序忽然打了个寒颤,这寒意不是来自环境,而是从心中升出,似乎有好几双眼睛在注视自己。他肌肉不自觉绷紧,本就因伤势控制不住抖动的手更不听使唤。
  从未想过身体本能的双面刃竟然败在这里!
  他紧赶慢赶,总算身坚志残地调整完位置,立刻拖着重物压死踏板和方向杆,他边单手解开安全带,边一手撑窗火速翻了出去。
  火箭筒洞口发出微弱点光。
  天空中传来‘轰隆隆’的滚滚闷雷。
  季序死死抓紧遮阳板,一只脚踩实横梁,勉强转身,身后的螺旋桨搅地震耳欲聋,在风雨和雷声中与火箭/弹撞在一起,照亮了整片区域。
  他感受到冰冷冷的雨水混合着碎片拍在脸上。心脏泵血强烈,呼吸扑在脸上炙热又滚烫,活了二十几年头一次感觉到肾上腺素的存在。
  再强调一遍,自己不配当这个反派!
  季序沉着脸又一次撬窗进去,刚进去,他直奔玄关反锁大门,十分自觉地检查房间,跟个强迫症一样,窗帘来回掀了四五次,才将直升机上藏的碎玻璃收回袖里。
  放松下来,季序拿了几件休闲服去冲战斗澡,出浴室后,他直奔床底,抽出刚才检查房间时发现的医药箱,烈酒和血的腥气被其他味道替代。
  橙子沐浴液,阳光。镇痛药抗生素,温和——总结下来就是重回人间感觉真棒!
  他一边感慨现代医疗的服务方便,一边手拿浴巾,胡乱擦着还往下滴水的头发。
  季序点开聊天助手。
  “……”
  “……”
  两道沉默的省略号后,树洞心平气和地打破了安静:“您有什么想谈的心事吗?”
  “没有,我来问问我的仙人掌呢?”
  “谁知道呢?”它反问了句,“或许它被3d打印到半空中,结果雇主在忙着客串攀岩手,没人关注它,它只好由重力无情扯向地面,顺便享受了下浓硫酸当水的待遇吧。”
  季序:“抱歉,不好意思……我能再打印一份吗?”
  “不可以了,雇主,那是唯一的机会。”
  树洞无奈拒绝,季序也没再问,他换了个话题:“我在用自己的身体玩游戏,那结束后能不能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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