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是以,易晓寒盯了她半晌,也没看出她语气中的不妥来。
  他所做这一切,一方面是为了壮大自己的力量,另一方面是,何曾不是为了罩着她族中的人些,亦或是为了弥补对她的愧疚。
  孰真孰假,他也不知道,他只是想这样做罢了。
  她懂他,心里明白他,他欢喜。但要将灵血丹交还于她,那便是痴人说梦。
  莫说当世形势,他不能将灵血丹交还给她。就只她来说,他也不愿意。她灵力非凡,等她修炼成仙的那天,仙魔灵丹合力,那便是超脱于世的存在。
  到哪日,她回家了,他可去哪再寻一个月月回来。
  她死了倒还好,她如今活着,便只能待在他身边,他怎能让她走了。
  知她虽不恨他,心中的怨怪倒是有的。
  他看着她,终究款款一笑,走了过去。
  “灵血丹,自然是不能给的。不过,月月心里若是对我仍是不满,大可多刺我几剑。”
  姚月看着他一步步靠近,后退了几步,随即道:“我的佩剑都被你毁了,你要我拿什么来刺你。”
  “不若,就拿这簪子——”
  见姚月要将头上的白玉兰簪取下,易晓寒立刻上前,将她止住,“兰花圣洁,你怎忍心让它沾了血腥。”
  姚月原以为他只是突然后悔了,正要骂他,却听他接着道:“圣天宗的长剑有什么好的,我母亲的佩剑流仙剑为上古四大神剑之一,举世无双,我将她送给你。”
  姚月神色一顿,避开他的目光,“那是你母亲的佩剑,将它给我,你舍得?”
  “用在月月身上,没什么舍得与不舍得的。更何况,月月天资聪颖,这般好的东西,用在月月身上,才不叫它被埋没。更何况,月月待我甚好,母亲泉下有知,定会十分开心的。”
  他的眸光温柔,眼里闪着漫天星海,似要将她溺毙其中。
  他又拿这招来诱惑她了。
  姚月避开他的眸光,“既然知道我是装的,那为何之前不戳破,现在又来戳破。”
  “四年未见,不知月月变成了什么样,不敢唐突。是以,月月想如何,我便让月月如何。”
  “如今,见月月可爱,不减当年。”说着他俊眉清朗,眉眼俱笑,一如当年的温润模样。
  “原本想看月月能装到几时,没想到,却是月月先容不下我,那我只好与月月坦诚相待了。”
  他在这幅模样,哪里还有传言中那残暴冷血的模样。
  分明就是从前他扮演宋清尘时的模样,除了,无形之中透露出的那一点无赖。
  没想到,他们之间没有了恨,没有了争锋相对,会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这样的他,似乎更愿意对她袒露真言。
  那她是不是可以……
  “坦诚相待?众人说你残暴嗜血,冷酷无情,可如今的你又——”姚月说到这里,却在没有往下说,只是话语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自明。
  她啪嗒坐回椅子上,“你几副面孔,我哪里知道哪个你真,哪个你又是假,你就不能做自己吗?”
  第174章
  该吃些什么
  闻言,易晓寒突然收起脸上的一派温柔,眸光中已显露出冷意。
  “月月,我为你准备了许多甜点,过了时间,就不好吃了。”
  见他调转话题,姚月立刻上前拉住他。过了今天,下次恐怕就没有机会再问了。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就告诉我吧。”
  “你之前总要我信你,我总想知道,自己之前信的究竟是个什么人吧。”
  易晓寒垂眸,静静地看着她抓着他袖子的那只手,眼中晦暗不明。
  姚月默默松开了手,低着头,声音轻细,“还是说,你现在已经不在乎了,我信不信你,你都已经无所谓了。”
  她这副模样,似乎她心里一直还有他,对他当初的欺骗始终不能释怀。好像一个被困情阱里的少女,分明被刺的伤痕累累,却沦陷其中,不愿出来。
  易晓寒看着她委屈的小猫一样的,身上的悲伤与寞落无处发泄,手未经大脑使唤,已抓住了她滑落的手。
  最后如愿握住,与她一同坐在桌前,一如他们当年探讨问题时的模样。
  “我自幼生活在仇人手下,可要防备的,却不只有他一个。等着折辱欺压我的,数不胜数。他们身份性子各不相同,手段层出不穷,我不是每次都能成功躲起来的。有时候,不得不面对这些穷凶极恶之徒,月月以为我是怎么逃脱出来的?”
  他说着,偏执的看向她,眸光深处藏着一抹血色的红。
  姚月看着,却有些退却,她要将手从他手中拿开,他却陡然将她的手攥紧,不让她逃避。
  姚月盯着他猩红的眼,脑海里登时如电影镜头一般,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里面藏着血光。
  众人踩踏下的,溺在水里的,拽在马后的,衣衫不整被女人抓在手里的……,无一例外的是,小男孩褴褛衣装里所露出的肌肤,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就连那张小脸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唯有那双眼睛分外明亮,里面闪耀的,是信念,求生的信念。
  几次的奄奄一息,几次的死里逃生。
  周遭不乏有人露出怜悯的目光,可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来帮忙。
  这些镜头里的画面残忍至极,一帧帧一幕幕,几乎没有重样的,姚月受不住刺激,顷刻立刻闭上了眼,皱眉大口喘息,从那些可怕的画面里挣脱出来。
  她不能想象,一个人的童年,会是那般的黑暗。
  他的童年极惨,书中有介绍过,可真实的情况却远比书中描述的恐怖更多。听到的,和自己亲眼看到的,终归是不一样的。
  她连看着,都觉得窒息,更何况是亲身经历过的人呢。
  而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个小孩子。
  姚月终于明白,他对力量和权力的渴望,究竟源自何处了。
  她情绪还未缓和过来,却听一旁的易晓寒接着道:“所以,我只能伪装,伪装成他们想要的模样。我求饶过,赔笑过,甚至是摇尾乞怜,辱骂自己的爹娘!”
  这些画面,他并没有让姚月看到,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那些被他踩在脚下的尊严,被他封锁在内心最深暗的角落,已经腐烂发臭,不堪入目。
  他说着,眼中阴鸷,甚至低低的笑了起来。“我不想伪装的,可那些欺负我的人可不想停下来,总有一个实在无聊,要来找我的麻烦。和他们伪装周旋,这就是我的生活,久而久之,我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样的了。”
  “月月,你告诉我,我该是什么样子的?”
  看着他迷茫中的执拗,似乎真的想要她给他一个答案。
  姚月一时也迷茫了,她恨透了他的欺骗和伪装,恨透了他将她当作掌中物肆意把玩捉弄,可事实上,却是伪装的他或许也是真正的他。
  温柔的是他,冷漠的是他,残暴的是他,知礼的是他,无赖的是他,锱铢必较、善妒善怒的也是他。
  他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他是世人的缩影,需要哪个他,他就扮作哪个,这是他长久以来养成的一种防御姿态。
  他没有精神分裂,已经是十分难得了。若是换个人,恐怕就要毁灭世界了吧。
  宋清尘是天之骄子,是受天道所眷顾的人,与他这种受天道所厌弃的人完全是两个极端。
  或许,不管有没有她或者叶云瑶的催化,宋清尘始终会成为易晓寒命中注定的敌人。
  她与他的赌约她没有忘,可她此刻却愿意去安慰他。
  她慢慢从木椅上站起来,走到易晓寒身旁,双手微微犹疑,将他抱在怀中。
  见他并没有将拒绝,姚月小心的在他肩膀上轻轻拍打,安抚着他,眼眸深深看向前方,温柔的引导他,“或许,你可以试着活成一个正直伟岸的人,诚实知礼,深明大义的人。当然,最重要的是,让自己活的舒服。
  “活的舒服……”易晓寒似是没有听到姚月刻意放在前面的那几句,而是在反复琢磨她的最后一句。
  最后,他轻轻一笑,搂住姚月盈盈一握的腰肢,缓缓道:“我知道了。”
  他这就知道了?
  姚月深觉,他理解的,恐怕和她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本是她安慰他的,可现在却像是他掌握了主动权,揽着自己的腰身,不愿意放手。
  后来,姚月只觉揽着她的那双大手变得有些不大老实,在她腰间慢慢摸索,姚月只觉有些痒,她立刻从他手上退了出来。
  “我只是不恨你了,并不是原谅你了,你可别太得寸进尺!”
  “月月想什么呢?”易晓寒笑,“我只是看月月腰间太细,不堪一握,想带你去吃点东西补补的,如今时间不早了,不若就直接用膳吧,甜点改日再吃。”
  说来也奇怪,重逢那日,他们两人非杀即打的,气氛剑拔弩张。
  而今日,只不过半天,两人却好似将多年沉积的问题都解决了一般,姚月一时不知,该怎样面对他。而那个破坏她计划的人,却丝毫不觉她的苦恼,反倒在想,今晚,该吃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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