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爸爸高大的身体跪在灵堂前,他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但他没有回头。
  手里的粥是满满的一碗,简然怕粥洒了走得很慢,走到爸爸身边,她跟着缓缓跪下时,不经意间看见了爸爸的几根白发,简然手抖了一下,但她不动声色地扶稳:“爸爸,吃点东西吧。”
  侧过头时,简然看见了爸爸的眼眶,红的像血。
  他睡过觉了吗?这几天他真的像他看起来那样平淡吗?
  看见来的人是简然,简珂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把碗拿到自己手里。
  简然静静地看着他,他才在简然的注视下拿起勺子。
  “爸爸……对不起。”简然跪着,满是愧疚地开口,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合时宜,但是爸爸失去了亲人,她想让爸爸知道,至少他还有一位亲人很爱他,“我不该和你吵架。而且我,我并没有真的怪过你。”
  真的,爸爸。
  “没关系的。”简珂的眼神往上,看了一眼奶奶的照片,“是我没有问好,让你不高兴了。”
  简然拼命地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她想承担自己的责任,弥补争吵而造成的伤害。她很想让爸爸开心起来,哪怕爸爸现在骂她,打她,只要爸爸能看起来心情好一些,她绝对不会还手。
  但是简珂没有,他只是平淡地喝了一口粥,便把粥放回到简然手里。
  很稠的一碗粥,他喝的那一口甚至都没个缺口,简然把碗往爸爸那边推了一点:“爸爸,多吃一点吧,妈妈会担心你的。”
  这句话像是磕到简珂的某根神经,他怔怔地看了简然一会儿,忽然说:“真羡慕嘤嘤,还有妈妈。”
  简然瞬间咬死下唇,用力瞪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去。
  她没办法形容自己听到这句话时候复杂的情感。
  难过,却又知道这不是一个她可以难过的时刻。
  在简然的眼里,爸爸是强大到无坚不摧的男人,是他们的一家之主。
  她可以撒娇,可以冲爸爸发脾气,可以考不好,无论她做什么,爸爸都是包容地站在她身前,替她遮风挡雨。
  可他现在说这句话,让简然意识到,原来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她拼命咽口水,想把涌上眼睛的泪水全都吞进去,抱着碗离开小房间。
  她以为昨天就已经流干的泪水,其实这时候才更汹涌。
  原来爸爸是会长白头发的。
  原来爸爸不是超人,他也会有难过到无法支撑他当“大人”的时刻。
  原来以为奶奶平时不常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爸爸会没那么难过,但不是的,那是他的妈妈,他比她想象中难过的多,他只是不表现出来。
  时间从不停歇,总是出现在作文里的“日月如梭”有了实感。她从奶奶可以一手抱起来的小不点,已经长成跪着和父亲差不多高的少女。
  她在不断长大,为她遮风避雨的人也在不断变老和离开,她再也不能只是抱着无忧无虑,就能过完这一生的人。
  好像是从这天开始,简然开始明白了要懂事。
  按照家里的规矩,奶奶从过世到下葬持续了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后,岑惜带着简然简微回家,简然有比赛,简微有课外班,她自己也还要去律所上班。
  回到熟悉的环境里,看到熟悉的人和景色,简然忽然明白了成长的真正含义,是在某一刻发现天从不会真正塌下来。
  那些大到“天塌了”的事情终会过去,而生活,也还是要像往常一样。
  路过小卖部,梁伯母和孔阿姨都在,她们叫住岑惜,分别给岑惜塞了红包,不由她推辞。
  梁伯母叹了声气:“节哀吧,多照顾着简珂,他肯定更难受。”
  岑惜点头,眼睛又红了。
  孔阿姨拍拍她的肩膀:“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自己别熬坏了。孩子什么的要是照顾不过来,就放我家,你别让自己太累。”
  岑惜红着眼睛道谢。
  梁伯母和孔阿姨又分别拉着简然和简微,嘱咐她们最近要听话,便让她们回家休息。
  奶奶多年不和他们一起生活,在简然的家里没有奶奶的痕迹,日出日落,人聚人散,万家灯火,每一盏灯背后都有一个故事,她们的生活也渐渐回到了正轨。
  离开武校两周,简然一回武校便马不停蹄地为即将到来的比赛做准备。
  虽然是寒假,武校里的学生比平时少了很多,但由于学校性质特殊,校园里倒也不至于太空旷。
  生活老师都在,留在这只需要补交住宿费和伙食费。
  很多学生比如蔺飞飞,她老家在离燕城坐高铁九个小时的地方,因为父母忙,所以平时寒暑假都让她在学校里寄宿,好歹有人照顾。
  当然,今年还有一个特殊原因,是这个寒假他们要去参加亚洲武术锦标赛。
  家里有事比别人少了两周的训练时间,回来之后简然本该加强训练,但是她莫名开始失眠,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导致精神十分萎靡,体力大不如前。
  最先发现简然这个症状的是简然的教练,因为他看出来简然的拳法打的软绵绵的。
  简然去学校医务室的中医大夫那里去看病,医生给她诊断出来的是心肾不交,对症给她下了两种药。
  一种药装在圆瓶子里,另一种药装在长一点的瓶子里,里面的药区别倒是不大,都是糖豆粒般大小。
  圆瓶里的药一天吃三次,一次吃五粒;长瓶子里的药一天吃两次,一次吃七粒。
  举例打比赛还有12天的时间,简然只需要坚持吃完这十二天就行。
  调理的中药吃了4天后有一天休息,高锐生在这天忽然发现,比赛回来的第一天就是简然的生日。
  简然的生日一直以来都是一年一度的大日子,简微在补课,妈妈去上班,爸爸从奶奶家回来也开始正式上班,简然决不能闲着,召集所有人到自己家,商量她这一年的生日怎么过。
  难得的是贺麒麟也过来了,因为他这次期末考试考了全年级第十九名,如果能保持这个成绩,他高三能进到全国最top的
  几个大学,梁伯母非常满意,允许他这个假期多玩几天。
  刚得知贺麒麟要来其实简然还是有点担心的。
  徐陈砚不会爬窗户,贺麒麟平时不能出门,他们两个已经很久没见过面。简然怕他们之间会生疏。
  然而大概是他们从前的关系太好了,贺麒麟一来第一时间和徐陈砚打招呼,两个人聊的好不热闹,简然这就放心多了。
  “好了好了,别闲聊了,说正事!”简然拍着手组织纪律,“我投欢乐谷一票!”
  “你去个屁的欢乐谷。”高锐生白了她一眼。
  简然不服:“凭什么你生日能去我生日不能去?”
  “我生日在春天,季节正好,冬天去游乐园脸给你吹烂。”
  简然眨眨眼,想了下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简然一直过农历生日,因为她的农历生日很好记,是每年的腊月二十五。
  然而,这也是一年中最冷的几天,燕城北风萧瑟,意味着他们要告别所有冰天雪地的户外活动。
  讨论来讨论去,最后他们定了一家大家都没去吃过的自助。
  据高锐生说,这家自助高级到离谱,什么龙虾,三文鱼,高级和牛,应有尽有。
  当然了,相对的价格也不低,每人四百二十块,只能吃两个小时。
  这么贵的自助,不比其他项目,大概率是吃不回本,一人体验一次也就够了,怕他们中有人已经提前吃过,简然挨个问:“这家你吃过吗?”
  徐陈砚摇头。
  高锐生:“我有钱烧的,这么贵的自助吃两次?”
  贺麒麟:“没吃过诶,想尝尝。”
  简然问完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年只吃一次,又有正当理由,家里应该都不会阻止。
  她看了眼表,下午吃药时间到了,她拿出圆瓶子的药,倒了七颗,顺着温水一仰而尽。
  吃之前没觉得有什么,吃完简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她拿过来两个药瓶,仔细看了一眼瓶身上的说明。
  徐陈砚掀起眼皮瞥了她的瓶身一眼,叫她:“简嘤嘤。”
  简然没抬头:“怎么啦?”
  徐陈砚:“你吃错药了。”
  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高锐生闻言,突然发出一声惊天爆笑。
  妈的,现实中居然真有人能干出吃错药的事,简嘤嘤舍你其谁啊!!!
  两种药丸真的很像,简然肯定不是第一次吃错,当然也不会只吃错一次。
  然而,不管怎么样,到了比赛的前几天,简然的状态完美恢复。
  今年的亚洲武术锦标赛在燕城隔壁的冀城举行,比赛的前一天,整个队里的人坐同一班高铁前往。
  习武之人站姿挺拔,如同扎根大地的小白杨,一眼能看出和普通旅客的区别,更别说现在他们整个队都站在这,拿着各自比赛要用的器械,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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