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简然右边没人,她拖着大哥一步步往右后方退,双方都在眼神里试探彼此。
  她已经想好了,如果他们中有人突然往前,那她就只能扔下大哥,三十六计,跑为上策。
  往右边走了几步,简然靠到一棵树上,她以为是碰到了他们的人,浑身机警了一下。
  对方趁她分神的这个瞬间,忽然冲上来。
  简然刚要跑,听到高锐生的声音划破长空:“老师来啦——”
  他背着两个书包,没了命似的跑在最前面,身影如闪电。
  在他身后,是乌压压的一大片人山人海,简然一眼看过去,有一队学校的保安,有邱邱,还有孙馨蕾,他们跟在高锐生身后,跑起来扬起一片尘土。
  但他们没有一刻的停顿,没有一个人退缩,眼神里燃着坚定的火,烧的滚烫。
  原本要冲去打简然的人鸟兽般四下分散,被追上来的保安挨个按在地上,摔成狗啃泥,把简然都给看愣了。
  她本来以为高锐生只会把邱行晚叫过来镇场子,没想到他是来真格的。
  连孙馨蕾,也用力拍打着比她高了一头的大哥,嘴上喊着:“打我学生!我看你敢打我学生!厉害坏了你!”
  简然心里揪紧了一下。
  她心说估计过不了多久,她又要被找家长了,这次可是被抓了正着,而吴畅楠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但是孙馨蕾暂时没空管她,以聚众斗殴为由,把这群社会小团体送进警局。
  走进警局大门,一股凉意扑面而来,让人不由得收起玩笑,心怀敬畏。
  审讯室房间不打,四壁灰白,墙面上挂着几副模糊不清的规章制度,盖不住房间里的冷峻氛围。
  正在做笔录的警察,呵一声便铿锵有力:“这次聚众斗殴,是要打谁?”
  简然委屈巴巴地举起小手:“警察叔叔,他们要打的人是我。”
  看着这么个水灵灵,一看就被恶势力吓到的小姑娘,警察的声音轻下来:“那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简然轻声细语地娓娓道来:“昨天,他们这帮人想欺负我同学,被我拦下来了,今天就在学校门口堵我,想打我。”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被简然这个语气一说出来,角落里蹲着的一帮人都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帮人有案底在先,简然又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清纯脸,相比之下简然的话显得可信度极高。
  警察立刻回头瞪了那群人一眼,转过头好声好气地问简然:“有没有哪里受伤?”
  简然摇头:“他们还没来得及打,老师就过来了,我没受伤,我就是……就是,吓到了。”
  职高的学生们:“……”
  警察叔叔,她说的全是我的词儿啊。
  高锐生见怪不怪,捂着脸,不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太嚣张。
  多少年了,她简嘤嘤都是这一套,奥斯卡欠她一座小金人儿。
  她看起来真的太像一个受害者了,更何况孙馨蕾还拍了照片,照片里确实是一群人在往前冲,小姑娘瑟缩躲在树后面,可怜巴巴的。
  因此,他们这一群人很快就被放走。
  从警局出来,天已经黑了,星星点点的光芒点缀在墨色天空中,显得宁静而遥远。
  寒风带着几分凛冽,穿过枯树的枝丫,发出沙沙的声响。
  简然一站定,便立刻滑跪:“孙老师,对不起,我给您添麻烦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孙馨蕾不喜欢简然,她觉得简然皮实不好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当然简然自己也知道,所以她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但同时,她也想好了,不管孙老师怎么骂她,她不要面子也得求她,不能让她再找家长了。
  简然不想麻烦父母,所以她知道自己现在得表现的听话一点。
  这一天,由孙馨蕾以班主任的名义,给武校请的假,也顺便给他们的家长打了电话,让他们放心。
  于是在凛冽的寒冬里,孙馨蕾请他们两个,加上邱行晚,四个人一起火锅店吃顿热气腾腾的晚饭。
  温柔的孙老师让简然始终感到不安,因为一般情况下暴风雨来临前就这么宁静的,简然怕自己被嘎掉。
  奶白色的烟雾从咕噜噜的小圆锅里腾腾上升,刚关心完简然伤势的孙馨蕾用公筷给简然夹了煮好的肉:“刚才高锐生回学校找我们的时候,跟我们说了昨天你见见义勇为,主动帮助了黎淼的事。”
  简然低头吃肉,并且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反转,她感觉下一句孙馨蕾就要说“但是——”
  然而简然没等到她想象中的这句但是,她只听到孙馨蕾感慨:“你做的特别好,如果黎淼以前也能碰到你这样的同学的话……”
  说到一半,她沉默了。
  虽然孙馨蕾没说完,但是简然根据昨天黎淼跟她说的事,大概猜到了老师想说什么。
  如果,当初黎淼在被霸凌的时候,能有简然这样的人站出去,或许她就不会被逼转学,也就不会留下这么深刻的,让她甚至不敢和简然做朋友的心理阴影。
  邱行晚看桌上的氛围骤降,出来打圆场,他问高锐生:“诶,简然是从小就这样吗?”
  高锐生吃的正香,加速嚼嚼嚼咽下去:“差不多吧,智商不详,武力高强。”
  孙馨蕾被这句形容逗得不行,筷子笑的都拿不稳,笑完了她想起来问:“你们两个从小就认识呀?”
  简然这人,吃软不吃硬,平时孙馨蕾老骂她,她也就跟着强硬,但今天孙馨蕾这么温柔,她的话也就跟着多了:“嗯,我们俩,还有徐陈砚。”
  “诶?”孙馨蕾想到觉得不对,“我记得徐陈砚初中离这里挺远的?”
  简然:“嗯,因为他小学的时候转走了。”
  “哦哦,原来是这样。”孙馨蕾放下筷子,“我特别羡慕你们这样的友情,从小就认识,大家一起长大,特别了解彼此,这种感情真的千金不换。”
  简然很认可孙老师的话,重重地点头。
  虽然宝盖头经常会凶她,会生她的气,但是简然知道,当她真正需要宝盖头的时候,宝盖头永远在她身后;
  虽然躺躺猫对外人很冷漠,像是永远都不会笑一样,但是对简然,他永远温柔,永远热忱;
  这样的感情何止千金不换,全宇宙给她,她都不会换。
  吃完饭,孙馨蕾打了辆出租车送两个孩子回家,本来想打车直接回去,想起来自己的卷子还没拿回家,又坐公交车回学校拿卷子。
  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孙馨蕾纳闷问:“你怎么还没走?”
  “这不是该我问你吗?你怎么又回来了?”邱行晚说,“你那有宵禁的宿管大妈男朋友今天不管你了?”
  孙馨蕾白他一眼,拿了卷子就走:“你才宿管大妈。”
  邱行晚追出来,手里晃着车钥匙,夜已经深了,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着他金属钥匙扣的回声,只听他说:“孙老师今天是怎么了?非常反常啊,不仅不用早走,甚至还对我们简然这么温柔。”
  孙馨蕾意味深长地说了八个字:“人
  之将死,其言也善。”
  在中国人的传统里,说“死”是一件非常忌讳的事。
  邱行晚立刻听出这句话的不对劲,他问:“你怎么了?”
  孙馨蕾直言不讳:“我准备离职啦。”
  邱行晚脸色瞬间沉下去:“就因为你那男朋友?你就那么爱他?”
  孙馨蕾用“果然是小孩,什么都不懂,但她却很羡慕这种不懂”的复杂眼神看了他一眼:“我这个岁数,还说什么爱不爱的,有个人能搭伙儿过日子就不错了。婚姻嘛,又不是偶像剧。”
  邱行晚停下脚步,他孤独地站在寂静走廊一隅,冷冷地看着她的背影,“你不是说现在的工作是你的梦想吗?”
  “梦想又不能当饭吃。”孙馨蕾自嘲地笑了一下,像是笑说这句话时不自量力的自己,“我要是再不结婚,以后可就找不到他这种条件的了。我不想因为工作的事跟他吵架,也不想因为结婚的事再让我家里人操心,我没得选。”
  孙馨蕾说了很多,与其说是在给邱行晚解释,还不如说她是在说服自己。
  她说完话才意识到邱行晚没跟上来,回头找人的时候只见他的身影匆匆从她身边走过,语气像是失望至极:“你觉得好就好吧。”
  做同事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邱行晚曾经无数次孙馨蕾被未婚夫气哭的时候劝说过她,要坚强,要独立,要自由,要有勇气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不要做别人的附属品,婚姻不是女人的必需品。
  在被气到头脑发昏,委屈到不行的时候,孙馨蕾也曾咬牙想分开,过想要的生活。
  可是清醒过来,她又软弱地缩在了龟壳里,觉得就这样过下去吧,至少父母不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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