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蔺飞飞摇了摇他的手,贺麒麟的身体却巍然不动,像僵住了一般。
  “怎么啦?”蔺飞飞的声音是别人从没听过的甜,带着初恋的青涩感。
  她顺着贺麒麟眼神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单元楼里走出来一个手拿着白色垃圾袋的中年妇女,用和贺麒麟一样惊愕不敢相信的眼神,正在和他对视。
  蔺飞飞知道,这个中年阿姨,一定和贺麒麟认识。
  至于她的身份,蔺飞飞不敢多想。
  简然的妈妈那么好,万一这个也是别人的妈妈呢,比如高锐生的妈妈,又比如,是那个徐陈砚的妈妈。
  不会,不会的。
  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尽管不断告诉自己不会的,但心脏已经不听话的跳到能听到它声音的地步。
  咚咚——
  咚咚——
  贺麒麟两眼发直,声音颤抖:“妈……”
  一直以来,跟她说身体不舒服,想要早早睡觉的儿子,出现在别人家防盗窗上。
  她小心翼翼地在客厅都不敢出声,出门倒垃圾都像做贼一样,在楼道里才敢放声呼吸,就怕打扰到他睡觉,却在这里看见了他。
  她一直以来,引以为傲,乖巧听话的儿子,和别的女生,在他家楼下,接吻。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梁纯芬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开始失去视觉的,手或者脚,她想说话,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贺麒麟纵身跳到地上,跑回家之前和蔺飞飞说了一句:“你先走吧。”
  然后他把贺潮生叫下来,父子俩连夜送梁纯芬去医院急诊。
  急诊的大夫很快给出了结果,梁纯芬是高血压导致的昏迷,需要留院察看。
  并且大夫再三嘱咐贺潮生和贺麒麟,一定要让患者保持一个情绪稳定的状态,她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如果情绪再有波动,导致急性脑出血,那人可就完了。
  医生嘱咐完小跑着离开,去忙别的病人,留下贺麒麟震惊地问:“妈妈怎么会得高血压?以前都不知道吗?”
  贺潮生看完病例,摘下眼镜,叹了声气缓缓道:“她早就有了,我们一直都知道,她只是不想影响你学习,怕你分心,一直瞒着不让告诉你而已。”
  贺麒麟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眼泪挤满眼眶:“就因为担心学习?连我妈生病,我都要最后一个知道?”
  贺潮生的反应很平淡:“就算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考一个好的学校,找到一个好的工作,赚更多的钱给你妈治病,不比你瞎担心好?”
  父亲说的话,贺麒麟一个字都没办法反驳。
  他一定,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差劲的儿子吧。
  从贺麒麟出生开始,梁纯芬便辞去了原来体制内的工作,专职育儿。
  按照他家小区的划分,贺麒麟其实是上不了他那所小学的,是梁纯芬,弯下她从不为任何人弯的脊梁骨,求爷爷告奶奶,到处花钱,找关系,才把他送进了他后来的小学。
  这样,贺麒麟才一路升到更好的初中,更好的高中。
  而对贺麒麟,不管是以前小超市赚钱,父亲春风得意;还是后来小超市落败,父亲职场失意,梁纯芬从来都没有苛待过贺麒麟。
  他想吃的,想买的,想要的,只要考得好,梁纯芬都会尽量满足他。
  妈妈把这一生都给了贺麒麟,可是贺麒麟却连最简单的,心无旁骛的学习这一件事,都做不好。
  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他双手紧握成拳,攥到发白,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大颗大颗滚落。
  他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没用的废物,他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恶心透了。
  手不自觉开始发抖,身体一点点在降温,这是抑郁症躯体化的表现,贺麒麟从兜里掏出来随身携带的胶囊,吞下去两粒。
  这时医院的护士过来告诉他们,梁纯芬醒了。
  父子俩先后进了病房,梁纯芬脸色蜡黄,双唇苍白,看向贺麒麟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贺潮生把她的床抬高了一些,让她能坐起来,只听她沙哑的声音问:“她是谁?”
  贺潮生以为梁纯芬在和自己说话,不明所以:“你说谁?”
  梁纯芬连眼神都没分给他,冰冷的眼神始终落在贺麒麟身上:“她是谁?”
  贺潮生看了看梁纯芬,又看了看贺麒麟,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是……”贺麒麟吃药的时候没喝水,一说话有点想吐,他强忍着反胃的感觉,顿了顿说道,“我同学。”
  “你同学?”梁纯芬直接坐起来,不顾手上正在输液的针,满腔怒火地拍打床铺,“是你同学她亲你?贺麒麟,你还有没有点儿羞耻心了?我把你养到这么大,十九年了贺麒麟,你多复读了一年你在干嘛你自己知不知道?这么重要的时候,你怎么敢谈恋爱啊你!!!”
  贺潮生闻言,亦向贺麒麟投去诧异和嫌弃的目光,好像他刚刚得知贺麒麟是个变态杀人狂一样。
  贺麒麟不安地看着父母,脚步踌躇,不知该进该退,他不停地叫着:“妈……妈……”
  梁纯芬冷眼看他:“你把她叫来,我跟她说两句。”
  贺麒麟无助到发抖,用几近哀求的语气叫她:“妈……妈!”
  梁纯芬高声喝道:“我让你把她叫过来!”
  梁纯芬的头发都在颤,情绪肯定已经处于很激动的状态了,医生刚刚才说过,不能让她激动,否则容易引起急性脑出血,贺麒麟顿时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为了安抚梁纯芬的情绪,把
  蔺飞飞叫过来吗?
  可是,如果不叫蔺飞飞,贺麒麟真的觉得梁纯芬会把自己气死。。
  怎么办。怎么办。
  贺麒麟蓦地想到了简然。
  如果简嘤嘤在,能不能帮忙把她妈妈劝住?
  可是这么晚了,他去哪里找简嘤嘤?
  手足无措的情况下,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蔺飞飞收起往日的张扬,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梁纯芬面前,很有礼貌地点头:“阿姨好。”
  贺麒麟愕然,他并不知道蔺飞飞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生,梁纯芬的表现比贺麒麟平静得多,她甚至愿意往下趟一点,靠在病床上。
  她居高临下地问:“你叫什么?”
  蔺飞飞如实说出自己的名字。
  梁纯芬:“你多大?”
  蔺飞飞:“十七。”
  “十七。”梁纯芬点了点头,“高二还是高三?”
  “高二。”
  太平静了。
  梁纯芬的语气太平静了。
  平静到贺麒麟心里像烧着一团火一样不安。
  下一秒,梁纯芬用讥讽的,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的眼神看向她:“蔺飞飞,对吧?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贺麒麟?”
  蔺飞飞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低下头没说话。
  梁纯芬怒目圆瞪,语气咄咄逼人:“你们不是都亲上了吗?喜不喜欢他你都说不出来?这样就敢亲上去?你孩纸不知道自己是个女生!”
  一边是自己的妈妈,一边是自己活了十九岁,第一次有好感的女生,站在她们中间的贺麒麟难受的几乎想死,他恨不得现在就死在梁纯芬面前,好结束这场闹剧。
  他往前走了一步,对梁纯芬说:“妈,别说了,不是她……”
  梁纯芬现在不想听他说话,一耳光直接扇上去!
  她用的力气大到针管被甩飞,手上的皮肤撕扯出血,把贺潮生吓了一跳,赶快按护士铃,边按边提醒:“纯芬,你别太激动了!”
  贺麒麟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打到半边脸都是麻的,蔺飞飞身体比大脑先有反应,抬起脚想过去扶一下,被看到她这一动作的梁纯芬喝住。
  “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大半夜在别人小区底下和男生亲亲我我,你有廉耻心吗你?”梁纯芬撑眉努眼,恨不得用眼神也甩给蔺飞飞一耳光,“你父母知道他们的孩子在外面这样吗?还是说他们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夜不归宿?啊?有娘生没娘养啊你!”
  即便早知道贺麒麟的母亲是一个对贺麒麟的学习执念接近疯狂的人,在亲耳听到这么刺耳的话以后,蔺飞飞还是不太能接受,她皱眉:“阿姨,你一定要这样说吗?”
  贺麒麟半蹲着,或者说跪在病床边,他不敢碰梁纯芬,只能抓着病床,力气大到床单上引出半弯的指甲痕迹:“妈,妈别说了,求你了妈。”
  “她可以做,我凭什么不能说?”梁纯芬说话时眼神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蔺飞飞,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面前的女生,“我儿子原本那么好,那么听话,都是因为你!你出现之前,他从来没有骗过我!我看就是你教唆的!他的抑郁症也是你害的!”
  梁纯芬越说越咬牙切齿:“从现在开始,如果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偷偷骚扰贺麒麟,来害他不认真学习,那我告诉你,蔺飞飞,我就是死这,就是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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