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目送梁纯芬离开后,简然和坐在病床对面的徐陈砚对视了一会儿,低头,从羽绒服兜里掏出一张媒体证。
  这是简然找高鹏举要来的,四天后的中国围棋甲级联赛入场证。
  她嘴巴笨,不知道该怎样表述围棋对徐陈砚的重要,她想让徐成华亲眼看见。
  徐成华在医院里住了两天便回到学校上课,比赛那天他本来不想去的,媒体证也没拿,是他手下的班长把作业抱到办公室的时候忽然问:“徐老师,不好意思啊……我听说您是徐陈砚九段的父亲,是真的吗?还是传闻?”
  他选出来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班长居然会问这种问题,让徐成华哭笑不得的同时,想去一看究竟。
  他请了一下午假,回家拿了媒体证,直奔比赛现场。
  围棋比赛的场地布置的十分简洁,让徐成华抵达时能一眼看见徐陈砚。
  他穿着他以前从没见过的正装,严肃且专注。
  现场人虽然多,但是每个人都保持着一种肃穆的安静,徐成华受环境影响,坐在媒体席空出的椅子上。
  棋子落下时,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
  坐在徐成华他前面的摄影师正在拍照,方方正正的取景器里,拍着的是徐陈砚专注的脸。
  按下快门键不过是“咔哒”一声,立刻有人过来提醒,摄影师连连示意道歉,让围棋比赛现场的严肃程度不亚于一场高端学术会议。
  在他观赛的过程中,左前方,右前方,右手边的摄影师,无一不在拍摄徐陈砚。
  他在万众瞩目之下,依然情绪稳定地赢得了比赛。
  以至于徐成华想起来,他在二十年前,不过是几个小校领导面前述职,还要紧张到忘词的自己。
  比起他,他的孩子,专注力更高,也更有才能。
  比赛大门打开,记者一拥而上,徐成华背过身,走到与他们反方向的门口。
  高鹏举拍了拍徐陈砚,看他看一眼徐成华过来了,徐陈砚抬眼一看,像看见鬼了似的,愣在原地。
  ——徐成华满脸是泪,站在门口,为他鼓掌。
  比赛的场地离家很远,徐成华是打车过来的,回去的时候他坐高鹏举的车一起回家。
  在路上,高鹏举告诉徐成华,这辆车是棋院专门为徐陈砚配的,而配车的钱,来自于徐陈砚给棋院带来的收益。
  徐成华忽然苦笑了一下。
  因为直到今天,都还不会开车。
  所以,一个到了今天还不会开车的父亲,有什么资格去质疑这样优秀的一个孩子?
  这天晚上,徐成华和徐陈砚聊了很久。
  他从来没这样的深刻意识到过,徐陈砚对围棋的热爱。
  在徐陈砚再三保证会平衡好学业和围棋的前提下,徐成华松了口,他的条件是,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
  徐陈砚听过就笑了。
  他的成绩在特长班里一向名列前茅,所以他没有一点担心。
  结果也如他所想,高三上学期期末,徐陈砚即便是不选特长,分数也足够上本科。
  徐成华再也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他下棋。
  给学生们发下成绩那天,孙馨蕾没拿水杯,在班里说了一堆话,回办公室咕噜咕噜喝了一整杯水。
  她把水杯放下,听见邱行晚问:“哎?孙老师你不是要离职?怎么还在这?”
  孙馨蕾做贼似的左顾右盼,确认没人听见,才说:“嘘,这事我只跟你说过,你别让外人听见。”
  邱行晚不以为意,整个人仰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问:“外人听见怎么了?不是早晚都要知道?”
  孙馨蕾起身去接水,云淡风轻地说:“当然不是啊,我不打算走了。”
  邱行晚的眼神这才落在她身上,不免觉得意外:“宿管阿姨能同意?”
  孙馨蕾白了他一眼:“关他什么事?我要搞事业还用得着他?”
  邱行晚坐正:“我去?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以前一提到那个男朋友孙馨蕾就不想说话,但今天不一样,人逢喜事精神爽,孙馨蕾主动跟邱行晚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那个男的,嗯,在孙馨蕾的嘴里现在叫普信男,不仅希望孙馨蕾不要再做老师这个行业,还希望她离职后能尽快结婚,早日把三个孩子抬上日程,最好五年之内能解决,免得岁数再大,生出来的孩子不聪明。
  孙馨蕾当时瞪大了眼睛,她是真以为对方在开玩笑。
  然而普信男非常真诚,甚至给她分析了这样做的原因:因为他现在自己的生意做的不错,但是岁数大了,未来生意是需要有人继承的。
  而且他比较忙,所以需要孙馨蕾做全职主妇,给孩子足够多精神上的陪伴。
  邱行晚听到这都乐的不行了:“我真以为这种奇葩只在网上有。”
  “别说你了,连我都是这么以为的。”孙馨蕾说,“我当时一下子就觉得什么你知道吗,就是我以为我辞职就是忍到头了,好家伙,原来是刚开始啊,往后的日子有多惨还不知道呢。”
  “然后呢?就这么分了?”
  然后,孙馨蕾问普信男:“你说希望我做全职主妇,你有考虑过我的想法吗?你有想过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吗?”
  普信男说:“我希望你能以家庭为重。”
  孙馨蕾反问:“如果我要你以家庭为重,让你天天在家照顾孩子,过手心朝上的日子,你愿意吗?”
  普信男像听到了笑话,不屑地笑了一下:“你赚的那点钱,够养三个孩子”
  孙馨蕾说:“我从来就没同意要生三个啊!”
  两个人就这么不欢而散。
  而这一次,孙馨蕾没有再主动低头找他。
  邱行晚笑的像个鸭子似的,嘎嘎的:“再然后呢?”
  孙馨蕾白了他一眼说:“再然后我就接到我家里人骂我的电话了呗,骂的那叫一个狗血淋头,估计普老先生现在还等我跟他道歉呢吧。”
  邱行晚敛起笑意,认真看向她:“那你呢?你怎么想的?”
  “我?”孙馨蕾神色轻松地笑了一下,“借坡下驴呗,我觉得就这样,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挺好的。”
  邱行晚又笑起来,声音低的像是自言自语:“你怎么知道你走的不是阳关道呢?”
  孙馨蕾站在饮水机旁边没听清,问了一句:“什么?”
  邱行晚:“没什么。”
  高三的寒假放的晚,后来在办公室里,邱行晚没少看见普老哥给孙馨蕾打电话,孙馨蕾要么挂掉,要么三两句解决。
  “硬气啊孙老师。”邱行晚冲她比大拇指,“不怕你妈骂你了?”
  “骂呗。”人一单破罐破摔,心态就无敌了,孙馨蕾把那些骂她的话当成耳边风,唯一纠结的就是,“就是今年过年不知道难办了,估计我妈都不想给我开门了。”
  邱行晚没正行地嘿嘿一笑:“把我领家去呗,我还能去蹭顿饭。”
  孙馨蕾在网上见过那种梗,什么过年租男友,领回家一次多少钱,但那毕竟是玩笑,谁也不可能当真,她也只把邱行晚的话当玩笑:“那以后还有五一,十一,难道我每次都租不一样的脸?”
  孙馨蕾说完抱着卷子和水杯去班里,邱
  行晚看着慢慢关上的办公室门,喃喃自语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每次都跟你回家呢。”
  自从知道孙馨蕾分手,邱行晚心底的想法就已经一个又一个在往外冒了。
  但是他知道,在孙馨蕾眼里,他就是一个大学刚毕业的毛头小子,不太靠得住,他一直想让孙馨蕾看见他成熟的一面,让她知道,他是一个能靠得住的男人。
  但是一直都没等到合适的机会。
  但这天听孙馨蕾愁过年回家的事,邱行晚想,要不然干脆直接表白算了。
  他在车里正想着,眼里随意瞥了一下,在对向车道看见了一起等红灯的普老哥。
  老哥开的是香槟金的奥迪a8,副驾上摆着一束玫瑰花。
  孙馨蕾之前和邱行晚说过,她最喜欢的就是红玫瑰,但是普老哥从来没送过。
  今天这是……?
  改邪归正了?
  绿灯亮了。
  邱行晚犹豫了一下,调头回学校。
  邱行晚的车跟在奥迪a8后面,他们一起等了一会儿,看见拿着一兜子卷子的孙馨蕾走出校门。
  普老哥抱着玫瑰花下车,挡住孙馨蕾的去路:“孙老师!孙老师不好意思,之前可能是我嘴笨,表述的不好,给咱们之间带来了一些不愉快,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你也别生气了,就这样行不?”
  邱行晚坐在车里,等着看孙馨蕾的反应。
  孙馨蕾被这突如其来的拦路虎吓了一跳,她的声音不大,拉扯了一下,跟普老哥一起往车的方向走。
  邱行晚看着那俩人,心里忽然有点难受。
  在他心里,从他来学校实习第一次见到孙馨蕾那天,就觉得孙馨蕾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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