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简然手上的力道没了章法,跟雨点似的锤在蒋云程身上,蒋云程一边跑一边求饶。
徐陈砚始终保持着刚才的速度,走得不紧不慢。
只是他的眼神从没离开两人追逐的背影,心里起了一丝烦躁。
简然跟蒋云程两个人打打闹闹,在武馆门口等了半天,才等到姗姗来迟的徐陈砚。
徐陈砚冷着脸,仿佛一切情绪从未发生过,因此简然并没有及时捕捉到他的任何变化,像没事人一样,蹦蹦跳跳地带着他一起进了武馆,找他们之前的训练场。
偌大武馆里训练场的布局复杂而错综,他们三个绕了几圈,像是被困在一个迷宫里。
好几次都觉得明明记得这条路刚刚才走过,可眼前的一切却依然陌生得像是第一次遇见。
找了将近半小时,直到看见那一排标志性的梅花桩,简然才认出他们训练的地方。
空旷的训练场上,除了那几根高低错落的梅花桩外,兵器架上摆放的各式兵器映入眼帘。
阳光洒在那些闪闪发光的器械上,刀剑隐约泛起寒光。
徐陈砚迈步走向梅花桩,脚步声只有他们三个人的空旷场地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在桩旁站定,目光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那一根根粗壮的木桩。
过了片刻,徐陈砚转身朝着兵器架走去,目光随意地扫过架子上整齐排列的长枪、短刀,手指轻轻划过一柄剑的剑柄。
简然跟在他身后,手指追着摸过他摸过的位置,认真问道:“这些兵器怎么了?”
徐陈砚把每一个器械都细细过目,甚至连梅花桩都看了一遍无论是梅花桩,还是摆放整齐的刀剑枪棍,表面一切如常,没有丝毫异常之处。
徐陈砚:“没怎么。”
他说完眉头微皱,沉思片刻,这些器械与打水、擦灯,怎么看都没有任何关联。
这样看起来,给简然他们提出来的琐碎任务,确实像杨丰久临时兴起的。
然而下棋如做人,无论是从杨丰久的棋风,还是他这个人一贯的行为来看,徐陈砚都觉得他不是一个任性妄为,临时起意的人。
那么……
简然缺什么呢?
基础?强度?还是……
徐陈砚站在那排冷兵器旁,手指微微停顿。
他回过头,目光对上了简然那一脸茫然的表情,像是福至心灵一般,原本在他脑海里游离不定的思绪忽然凝聚成了一条清晰的线。
他突然明白了杨丰久的用意。
“下午我要和杨丰久下棋,”徐陈砚语气平静,带着一贯的淡然,但话中却隐隐透着急切的意味。“我不能陪你们上山了,不过我想到了个方法,你去试一下。”
简然见他是在回头的那瞬间想出办法的,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擦了一下,手指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简然满腹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徐陈砚想出了什么高明的办法。
然而,在听徐陈砚说完后,简然觉得,他提出来的方法未免太简单了,简单到简
然觉得,他好像在耍她。
她微微扬眉,难以置信地重复道:“要是这么简单就能清理干净,杨师父还用得着我们去擦灯吗?他派个鸟儿去就行了吧。”顿了顿,简然补充道,“虽然他也没养鸟儿。”
看见简然这个反应,蒋云程不禁好奇,走过来靠在兵器架上:“什么办法?”
徐陈砚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似的,揉了揉简然的头,轻声道:“去试试。”
简然心里虽然还是略带怀疑,但她仍然点头答应:“好。”
从武馆出来,蒋云程追着简然问:“那冷脸怪又跟你说什么了?”
徐陈砚说的方法简单到简然不知道该怎么跟蒋云程说,犹豫了一下,干脆快刀斩乱麻:“你别问了。”
“切。”蒋云程撇嘴,“爱说不说。”
回去之后简然没和其他人说徐陈砚的办法,她不是故作高深,是确实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告诉他们徐陈砚告诉她可以去做尝试,其他人便没人怀疑,带上她要的刀和水桶以及一块抹布,跟着她再度上山。
相比起忧心忡忡的简然,上山时蔺飞飞的心情明显轻松的多,语气里带着崇拜:“既然国手出了主意,那我们这次稳了哇!嘿嘿,这样就可以抓紧时间训练了!”
简然心虚地笑了笑,没什么底气地说:“嗯……或许吧。”
四个人并肩站在古井前,其余三个人的眼睛齐刷刷地落在简然身上,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感。
大概是因为信任徐陈砚,蔺飞飞和高锐生眼中的期待与信任仿佛要溢出来。
简然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的踌躇,在他们的期待中,转身走向只有徐陈砚注意到的竹子,砍了一节绿竹,然后把竹子绑在水桶上,让水桶保持重心朝下。
蔺飞飞看的满头雾水,眼睛里满是疑惑,简然没解释,她虽然对这个方法也有怀疑,但出于对徐陈砚的信任,她仍然对徐陈砚提出的所有方法都照做。
之后,连简然自己都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链条通过简然的摇动,古灯开始慢慢摆动起来。古老的灯在阳光下静静晃动,灯罩上沉淀了多年的灰尘竟然被水桶上的抹布逐渐擦拭的一干二净!
灯光,淡淡地,悄然亮了起来。
不用说蔺飞飞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就连简然,也很想质疑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实。
微弱的灯光,在阳光下并不显眼。
然而,这样的光芒如果在晚上,必然会以无法忽视的姿态重新绽放,照亮整个山谷。
他们仿佛能看见,在曾经,这盏长明灯,给习武者点燃了长而阻的路。
悄然无声,却又无处不在。
亘古长存,延续着那段被尘封的岁月。
上一秒还沉浸在古灯重现光辉带来的震撼中,下一秒简然神情突然僵住,思绪骤然一紧:“不对!”
蔺飞飞愣了一下,眼神恋恋不舍从灯上移开,看见简然:“什么不对?哪里不对?”
不对。
擦灯的办法并不难,为什么之前他们四个人都没想到?
是因为杨丰久的目的,不是让他们擦灯,更不是让他们打水!
简然的脑海中快速闪过上山时的点点滴滴,杨丰久安排他们打井水、擦灯,甚至所有看似无关的任务,一切的一切,在她的思绪中渐渐拼成了一副完整的图画。
简然忽然明白,徐陈砚不是看到了兵器,也不是看到了她才想到的这个办法。
是当时在武馆,他透过她,看到的武馆墙上的字。
“师父不是让我们学什么技巧,”轻简然轻说道,仿佛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众人解释,“他真正想告诉我们的,是修身养性。”
这才是杨丰久真正的目的。
武术的修炼,不止是身体上的淬炼,更是心智上的成长。
想通的这一刻,这几天简然所有的疑惑、焦躁,在这一刻都豁然开朗。
“训练到了一定程度,能站到比赛最后一刻的,每个人的实力其实已经相差无几,”她心中默念着杨丰久曾经随口提到的那些话,“真正决定胜负的,不是技巧,而是心性。”
戒骄戒躁,才能真正看见那条隐藏在山重水尽后的出路,才能看见柳暗花明。
想通这一切的刹那,简然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轻松和释然。仿佛心头所有压抑的阴霾在这一瞬间消散,连吹到脸上的风都温柔起来。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仿佛世界都归于无声,只有她和微风,轻声低语。
她轻轻倒在身后的石头上,仰望着天空,眼神清澈明亮,像是一颗正在棋盘上落下的黑子。
-
徐陈砚手里的黑子悄然落下,轮到杨丰久下棋。
这一局还没下多久,眼看局势已然不利,杨丰久眼睛微微一转,决定采取迂回战术。
他收回手,抬头看向徐陈砚:“你喜欢那个叫简然的小姑娘,对吧?”
杨丰久像个老顽童似的,一脸八卦样,当着人家的面直接了当的问,憋着坏想看徐陈砚恼羞成怒,然后大乱针脚。
徐陈砚微微低下头,手指轻轻地在棋盘上游走,落下一颗黑子,神色淡然,仿佛事不关己般:“嗯。”
这么淡然,杨丰久以为自己听错了:“嗯???”
徐陈砚手指向棋盘:“到你了。”
杨丰久落了颗白子,迫不及待回到刚才的话题:“不是,你听清我刚才的问题了吗?”
徐陈砚的目光在棋盘上缓缓扫过,淡淡道:“听清楚了。你问我是不是喜欢简然,我承认了。然后到你下棋了。”
他这副样子,倏地让杨丰久想起四年前,第一次在世界围棋公开赛上见到他的时候。
初次见面,杨丰久就觉得徐陈砚和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同。
他好像没有喜恶,没有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