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直到他哭完转身,看到了身后有人。
那是一个满身泥泞的小姑娘,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脸上也沾着泥土,只有一双眼睛,清澈而明亮。
他知道她,他们叫她简嘤婴。
他不想跟她玩,她也没多喜欢跟他玩。
但却在他要走的时候,听见她问:“你是不是很难过呀?”
徐陈砚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她没有追上来,在他身后小声嘀咕:“难过的话,哭出来确实是有用的。”
徐陈砚很意外,却止不住回头看她。
“你哭吧。”
“想哭就哭。”
“我走了,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她尊重所有人想做的事。
她不会有任何道德的枷锁,不会用“你是谁,所以你不应该做怎样的事”来束缚别人做别人不想做的事。
一如后来的周游,全世界都在劝周游分手的时候,只有她会提醒周游,保护好自己。
许多年来,徐陈砚在对很多人和事的做法上,都有受到她的影响。
这次他也想,尊重她想做的事,让她自己去选择,去决定她想做的事。
可他发现,他做不到。
他的不安不受控制。
“去趟燕大。”
越焦躁的时候,他的声音越冷静。
坐在副驾驶的高鹏举看了眼表,皱眉确认:“现在吗?”
“嗯。”
高鹏举提醒:“你要是现在这个点去燕大,从燕大再去棋院的话,棋院门口的人可就多了,就算保安也拦不住,你确定?”
徐陈砚知道。
可他顾不上。
他又重复了一次:“去燕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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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午没课,简然和高锐生还有蒋云程三人计划回武校一起看望老师
但昨天高锐生送高芮上学,今天住家里了,人还没回来,蒋云程和简然正在学校门口等他。
但蒋云程和简然这俩人吧,是真冤家。
蒋云程身上的这件衣服,国内专柜没有,他托朋友从美国给带回来的,还被海关税了一道,总共花了一万二买的短袖,今天第一次穿。
还没来得及给简然显摆,简然倒是先看见了。
挺远地看见他,就指着他身上的衣服,看上去很激动:“哇!这件衣服!”
衣服不怕贵,就怕遇到不识货的。
看简然这样,蒋云程觉得那6000花的不冤!
然而下一秒,激动的简然:“我奶奶活着的时候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
蒋云程:“……”
简然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了蒋云程。
就看蒋云程嘴角抽了一下,然后俩人打起来了。
简然一个后空翻飞起来,就在她腾空的瞬间,看见徐陈砚的身影下车走过来。
这个时间徐陈砚不应该在棋院吗?
可那个穿着一身黑衣黑裤,清瘦修长的身影,简然不会看错。
她分神,落地时没站稳,差点摔倒。
徐陈砚长腿迈快了几步,伸手想扶她,却见她往后退了一步,迅速躲开。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慌乱,语气也有些生硬:“你怎么来了?”
陌生的。
有意避开的。
她的行为告诉徐陈砚,他察觉到的疏远,都是真的。
简然太了解自己了。
她的情绪和想法都很外显,徐陈砚又太聪明。
如果再跟他毫无顾忌地相处下去,他一定能猜出来她的秘密。
那个被他知道了,可能会失去他的秘密。
徐陈砚收回手,目光冷淡地瞥了一眼跟上来的蒋云程,眼里的敌意不加任何掩饰。
他告诉简然“路过”,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运筹帷幄这个词,多在高位者身上见。
因为身处高位,一旦出错,更容易掉下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而无畏的人,往往也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
所以。
运筹帷幄的人。
最怕输。
人生如棋局,有种必输的局面。
是从一开始,你就揣测错了对方的意图。
第74章
简然正在家里待着,接到高锐生电话,非要拉上简然,一起去棋院接躺躺猫。
她不太想去,拒绝了好几次,他却好说歹说,非要她同意。
简然听出他话里的猫腻,拖腔带调地拆穿:“以前没见你这么执着过啊,说吧,是不是有其他目的?”
高锐生:“真没有,他不是连冠了吗,我就是想他了,想看看他。”
简然不信:“想他了等他回来去他家,挂了。”
高锐生:“别别别!我说!”
原来是他看到了高芮发了在棋院的照片,高锐生决定去偶遇。
但他不敢一个人去,怕目的太明显。
简然听完笑了一下,说好,她现在穿衣服。
她这个反应高锐生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你怎么这么爽快?我还以为你会骂我胆小鬼什么的,以前你不就这么骂的?你不对劲啊,你跟家里吵架了?”
没什么。
简然垂着眼穿衣服。
她只是开始懂得,对待喜欢的人小心翼翼,是人的本能。
棋院外面,除了普通粉丝,又多了一些代拍和站姐。
这是徐陈砚最不喜欢的生活,如今却要每天都面对。
简然深吸一口气。
徐陈砚没在下棋,而是在接受媒体采访。
他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运动黑裤,就这样简单的装扮,也衬得他身条利落。
简然和高锐生进去的时候被提醒轻一点,但徐陈砚的眼睛还是越过镜头,第一时间看见他们。
他扔了话筒站起来,那些对着他的摄像头瞬间只到他胸口的位置。
摄影师们努力把摄像头抬高,聚焦。
因为刚才不管怎样调动他情绪都始终冷淡的眼睛里,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忽然有了名状为开心的情绪。
“嘤嘤。”徐陈砚站在简然面前,他说多了话,声音沙哑,“怎么来棋院了?”
简然看似和往常一样:“来接你。”
徐陈砚回身看了一眼媒体区,转过头揉了揉简然的头,像在哄她:“好,还差最后一家采访,采完我们回家。”
高鹏举闻言抬眼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心说记者来之前他的棋才下了一半啊,怎么采完就回家?不把棋下完不是徐陈砚的作风啊!
然而没等高鹏举说话,徐陈砚先开口:“安排一下今天把国台采完,剩下的往后面安排吧,我很累了。”
他都这么说了,高鹏举还感说什么,听人家的去安排。
简然找到高锐生的时候,他正在会客室里跟高芮下棋。
可他的眼里哪有棋呢,黑瞳白底,映出来的都是高芮。
高芮:“这次是哥哥第四次跟渡边飞鸟比赛,最近练棋练的都快住在棋院了,连带着我都好久没看见我爸。”
高锐生:“是呢,徐陈砚是这个性格,你别多想了,等忙完这段他跟你爸就轻松了。”
“那……”高芮话说到一半,看见简然,“哎?姐姐怎么进来啦?我还以为你会陪着徐陈砚哥哥采访完呢,要来下棋吗?”
简然摆手,坐在沙发上:“不用了,你们下,我在这坐着就行。”
她望着桌上的茶具发呆,下意识摸了摸头发上刚刚被徐陈砚摸过的地方。
简然无数次被他揉过,但只有这次,让她全身像过了电似的,心跳轰鸣,近乎窒息。
完了。
简然觉得自己好像病症患者。
曾经无数次征兆,告诉她她患病了,都被她忽视。
等到真正确诊,已经病入膏肓,病症悄无声息地侵入她的身体,四下扩散到每一根血管,无药可救。
高锐生下了半个小时的棋,听高芮
说了半个小时的徐陈砚,听到他按捺不住。
“我有话跟你说”的“我”字说了有半分钟,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怎么也说不出来,他哀求的眼神看向简然:“嘤嘤,你先出去待会儿行不?我有话跟高芮说。”
简然其实没听他们说话,但听高锐生这么问,她干脆利落地说了声“好”便离开。
高锐生觉得简然有点怪,但他有要事在前,没顾上简然。
简然没地方可去,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棋院的院子在夏天很美,阳光穿过棋院竹帘的缝隙,在她脚下的青石地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竹帘被风掀起时,檐角铜铃“叮”地晃出声涟漪。
她还记得,小时候来这里找躺躺猫的时候,简然总想着,等再长高一点,就把铜铃摘下来。
终于,时间被棋子切割成琉璃碎片,蝉鸣把空气熬成粘稠的琥珀。
她到了可以把铜铃摘下来的年纪,却只想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